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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25)+番外

在晏无师的武功里,有一门很出名的“春水指法”,与其交过手的祁凤阁,曾经用两句诗来形容过:春水柔波怜照影,一片痴心俱成灰。

这两句话看着像女子在咏叹自己早逝的感情,当时郁蔼听在耳中,尚且不明其意。

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后半句是个什么意思。

因为伴随着对方的指法,汹涌如潮的真气不仅阻住了他的攻势,还让郁蔼辛苦用剑气构筑起来的屏障几近坍塌,眼下他的心情和压力就像祁凤阁所说的,一片“痴心”俱成灰!

郁蔼不得不将剑气运至极致。

不过片刻工夫,势如烟霞炸开,水气氤氲,平地生风,巨石迸裂,发出轰然声响!

沈峤被震得耳边嗡嗡作响,有那么一会儿,什么都听不见。

在寂静的夜里,这动静已足以惊动玄都山其他人了,远处随即陆续亮起灯火,更有不少人披衣正往这边赶来。

这已经超出了郁蔼原本的预料,他本想悄无声息速战速决,没料到晏无师今晚会横插一手,使得事情朝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二人收手,郁蔼退了三步,晏无师退了两步。

但前者全力以赴,后者用了八成功力,高下如何,人心自知。

晏无师好整以暇,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郁蔼咬牙不语,一方面觉得其他人来了,几个长老联手,怎么也能将晏无师这个擅闯山门的狂徒留下来,沈峤自然也走不了了;另一方面,他心里其实又不太想让玄都山其他人与沈峤见面。

思忖之间,已经有人先一步赶过来了。

是祁凤阁的大弟子谭元春。

他是沈峤和郁蔼等人的大师兄,此人资质平平,性情温和,是个遇事先想着息事宁人的老好人,这种性格和武功自然没法当掌教,但这位大师兄的宽厚为人,包括沈峤在内的一干师兄弟却都十分敬重,沈峤当了掌教之后,谭元春也就成为长老,平日里帮忙管教第三代弟子。

“郁师弟?”谭元春一眼就看见郁蔼在这里,显得有些吃惊,“方才那一声动静,是你们……?这位是?”

郁蔼:“浣月宗晏宗主。”

听见他轻描淡写的介绍,谭元春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魔门的魔君怎会在此?!

晏无师心情不错,还主动跟人家打招呼:“你就是祁凤阁的大弟子?你师父当年与我打了一场,我输给他,现在他的徒弟却全都不济事,你要不要也来一场?”

谭元春:“……”

他扭头看郁蔼,郁蔼沉声道:“晏宗主纵然武功卓绝,但我玄都山那么多人,总不至于留不下一个你,难不成晏宗主是觉得玄都山上风景绝佳,想要长留于此不成?”

晏无师微哂:“没了祁凤阁的玄都山,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他望向沈峤,讥讽道:“还舍不得走,等着你师弟将你囚禁起来,把手共叙兄弟情谊么?”

谭元春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树下还站了一个人,因为对方半藏在阴影之中,呼吸又很微弱,加上方才被晏无师先声夺人,他竟也没发现。

这一看之下,不由震惊,脱口而出:“掌教师弟?!”

沈峤扶着树干,朝声音来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大师兄别来无恙?”

谭元春又惊又喜,上前几步:“你没事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

郁蔼拦住他:“大师兄!”

谭元春被这一拦,想起方才晏无师说的话,骤然住了嘴,望向郁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蔼没有回答,反是沈峤道:“大师兄,你们是不是已经准备推举郁师弟为新掌教?”

谭元春面露难色,看了看郁蔼,又看了看沈峤,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场面话,只能实话实说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全靠郁师弟在打理内务,反正之前也都是他襄助你左右,只有他最为了解玄都山上下一切,你落下山崖之后,几位长老合议,决定先让郁师弟代掌宗门,等……那个,你回来就好,先好好养伤罢,其余的日后再说也不迟!”

沈峤很明白,如果自己今日当真留下来,以他败给昆邪,加上身受重伤的事实,根本无法再担负掌教之职,即便其他人不计较,他自己也绝对不好腆着脸继续坐在掌教的位置上,玄都紫府势必继续由郁蔼掌握,那么自己留不留下来,都阻止不了他和突厥人合作,甚至以他现在的状况,等于任人宰割。

想及此,他暗叹一声,再无犹豫:“劳烦晏宗主将沈某也捎带上罢!”

“阿峤!”

“师弟!”

两人同时出声,郁蔼带着怒意,谭元春则很吃惊,不明白沈峤何时与魔门的人搅和在了一起。

晏无师挑眉,似乎对沈峤的决定并不意外,又觉得分外有趣,故意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远处灯火隐隐绰绰,由远及近,那是玄都山弟子纷纷赶过来的动静。

瞎子的耳朵分外灵敏,沈峤虽然看不大见,却能听见。

他摇摇头:“不。”

见晏无师带着人欲一走了之,郁蔼又惊又怒,提剑便要上前拦下:“慢着!”

晏无师竟也不闪不避,直接抓着沈峤的腰往前一推,瞬间让他成为郁蔼攻击的对象。

谭元春大骇:“三师弟住手!”

郁蔼大惊,连忙撤手后退,晏无师哈哈大笑,转眼带着人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只余笑声还在空旷中回荡。

郁蔼气炸了:“无耻狂徒!”

作者有话要说:

老晏临走前还要渣一把……

晏无师:本座觉得自己萌萌哒,咦嘻嘻

☆、第21章

但凡高手,都会有那么点高手的气度,要么爱面子,要么放不下身段,像拉人垫背这种事情,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般是做不出来的,因为他们还想要脸面,也只有晏无师这种连《朱阳策》残卷都能说毁就毁了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难怪郁蔼会在后面气得跳脚,沈峤也彻底无语。

晏无师带着他一路下山,直接穿过玄都镇,来到他们最初进镇的郊外驿站处,这里有个稀稀落落的小树林,尚算得上空旷。

他将沈峤放了下来。

沈峤道拱手:“多谢。”

他跟郁蔼交手,受了点伤,全身气血凝滞,现在过了许久,方才感觉暖意慢慢回来,手脚有了知觉。

晏无师却毫不客气哂笑:“所以你上了一趟玄都山到底有何意义?不过是证实了当日我说过的话,利益面前,人心一文不值。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为了利益可以毫不犹豫将你出卖,为了掌教之位,可以任你落下山崖而不闻不问,祁凤阁自诩正道宗门,光明磊落,教出来的弟子却堪比我魔门作风,果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当然知道沈峤落崖之后,玄都山的人也陆续在外头寻找过,只不过那时候沈峤已经被他救回去,那些人自然扑了个空,但晏无师没有必要帮那些人说好话,他更乐意看见沈峤就此灰心丧气,从一个容易心软的落魄掌教变成一个对天下人满腹仇恨的人。

但沈峤没有接话茬,他寻摸了旁边一块大石头慢慢坐下来。

郁蔼性情有点偏执,功利心强,凡事都要做到最好,自小就是这样,若不是在玄都山,说不定他今日又是一个晏无师,但他这些年对玄都山也的的确确全心全意,毫无藏私,师兄弟们手足友爱,再铁石心肠都能给捂热了,更何况郁蔼毕竟不是晏无师,是以在那之前,别说沈峤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只怕师父祁凤阁再生,也不会想得到。

他让自己在与昆邪的交手中落败,众目睽睽输给突厥人,身败名裂,郁蔼顺理成章就成了接任者,没有人会认为他不够资格,还能一劳永逸,即便沈峤还活着,自己也没脸要求继续当回掌教。

这听起来似乎很合理,但结合郁蔼当时信誓旦旦,言辞激动地说自己有苦衷,说自己是为了玄都山能凌驾于天下其它宗门之上的话,事情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假如郁蔼所说的苦衷是真,个中另有因由,那么他所指的,就绝对不仅仅是跟昆邪暗中勾结,设计沈峤落崖的事情了。

他必然还在其它更重要的大事上,与突厥人合作。

沈峤蹙着眉头,只觉脑袋像针刺一般密密麻麻发痛,百思不得其解。

自晋朝南迁,五胡乱华,这些年虽然各国政权更迭频繁,但像周、齐这样胡风极为浓郁的国家政权,因为沿袭汉制,逐渐汉化,要说统一天下,勉强也还能令人接受,但像突厥王庭这样至今依旧在草原上放牧吃草,不时入侵中原的野蛮民族,却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明主。

突厥人反复无常,残暴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若没有天大的好处,郁蔼必然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那么对方所筹谋的,究竟是什么,突厥人到底能许给他,又或者说给玄都山带来什么好处?

这些事情,沈峤没法拿出来跟晏无师讨论。

就算两人如今渊源甚深,但也谈不上朋友,晏无师喜怒无常,正邪不定,更不可能与他交浅言深。

沈峤只能自己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

只是无论怎么琢磨,都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总想不到最关键的那一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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