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千秋(53)+番外

沈峤客客气气拱手施礼:“贫道代先师谢过汝鄢宫主厚爱,先师曾说过,他活到如今这个岁数,对先天高手而言或许不算高寿,但若为追求武道极致而殒命,他却觉得十分值得,所以请汝鄢宫主不必为先师伤怀,吾道不孤,天地同存。”

汝鄢克惠叹道:“好一个吾道不孤,天地同存,祈道尊的确非同凡人!”

叹罢,他注目沈峤:“我出来时,茶庐正在烧水,想必此时茶已砌好了,不知沈道长可有兴致前往临川学宫一游?”

沈峤:“贫道久居北地,一时之间,恐怕喝不惯南茶。”

这天下间,能得汝鄢克惠一句邀请的寥寥无几,常人眼里的不胜荣幸,他却婉拒了。

汝鄢克惠微微一笑,没有生气:“南茶自有南茶的妙处,兼容并蓄,方能纳百川之流,成无垠大海。”

沈峤也笑:“我只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届时喝了汝鄢宫主的茶,不好不答应汝鄢宫主的要求,左右为难,反倒不美。”

汝鄢克惠:“北朝地大物博,南朝同样不遑多让,尝过临川学宫的茶,说不定到时候主人不挽留,贵客也不舍得走了呢?”

这样说,难道以前去临川学宫的人都被下了迷魂药,所以才舍不得走?沈峤忍不住笑出声。

汝鄢克惠奇怪:“沈道长笑什么?我的话很可笑么?”

沈峤摆摆手:“我一时失仪,与宫主无关,还请见谅。”

换作晏无师在,立马是要将这些话说出来嘲笑对方的,但这明显不是沈峤的作风。

今日之前,汝鄢克惠委实没想到沈峤会如此油盐不进,照理说,一个已不在其位的前掌教,不管出于对自身前程的考虑,还是其它什么原因,都不可能与一个魔门中人走得太近,坊间传言晏无师救了沈峤的命,挟恩将他锢在身边,沈峤同样依附晏无师自保,这些风言风语,汝鄢克惠原是不信的,但现在沈峤的种种表现,却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汝鄢克惠:“祁道尊未仙逝前,我曾有缘与他见过一面,相谈数日,彼此一见如故,当时我邀令师与我一道扶助明主,还天下百姓一个清平盛世,当时令师虽然不愿让玄都山入世,可也赞同正统之论,是以方才有日后他与狐鹿估的二十年约定,如今沈道长虽已非玄都山掌教,可毕竟还是祈道尊的弟子,难道竟要置令师的原则立场于不顾么?”

沈峤:“汝鄢宫主此言差矣,且不说我与晏宗主的关系并非外人所想,浣月宗辅佐的周朝,如今蒸蒸日上,百姓安乐,难道只因宇文邕是鲜卑人,就不能问鼎中原,统一天下?先师所反对的,乃是出卖中原百姓利益与外族勾结,若外族入我中原,学我汉家文化,能视中华夷狄百姓如一,又为何不能是明主呢?”

汝鄢克惠摇摇头,语气多了一丝沉重:“化外蛮夷,再过多久依旧是化外蛮夷,并不因其入主中原而改变,你且看齐国,高家祖上甚至不是异族,只因久历胡俗,便已悉数胡化,焉有半点汉家礼数?齐主昏聩,任凭小人女子祸乱朝纲,高家江山只怕寿命难续,周朝因突厥强大,又与其联姻,百般讨好,而突厥于我中原的危害,沈道长难道还不清楚?”

说到底,汝鄢克惠觉得陈帝是将来可以统一天下的明主,所以想劝沈峤弃暗投明,以他的身份地位,能亲自前来劝说,已是非常有诚意的表现,因为严格来说,沈峤现在失了掌教之位,武功又大不如前,地位与汝鄢克惠已不相匹配,不值得劳动对方亲自出马,但汝鄢克惠仍旧是来了。

若是放在好几个月前,沈峤刚刚入世,对天下局势没什么了解时,兴许还会被这一番话打动,但现在他却也有了自己的主张,听罢只是摇摇头,并未多说:“贫道如今已不代表任何宗门,不过是孤身飘零于江湖,苟全性命于乱世,归顺与否,对临川学宫,对陈朝意义都不大,即便汝鄢宫主今日亲自前来劝说,是看在先师的面子上,沈某依旧感激不尽,只是这份好意,只能心领。”

汝鄢克惠微微一叹:“我见沈道长说话声音隐有阻滞,想来是内伤在身,久不痊愈,若你愿意来临川学宫养伤,我可以会同陈主宫中最好的太医一道全力帮你医治伤势!”

沈峤曾听晏无师说过,汝鄢克惠与当今陈朝皇后柳敬言乃是同门师兄妹,所以汝鄢克惠跟陈朝皇室关系甚密,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否则一般人不至于能随口以宫中太医来许诺。

但汝鄢克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沈峤依旧微微动容:“多谢汝鄢宫主,沈某何德何能,无功不受禄,实在不敢从命。”

老实说,汝鄢克惠实在想不到自己今日会白走一趟,因为于情于理,沈峤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忽然想到那个关于晏无师和沈峤关系甚为荒谬的传言,但立马又觉得果然荒谬得可笑,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罢了,临川学宫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汝鄢克惠面露淡淡遗憾。

沈峤也露出抱歉的神色:“贫道冥顽不灵,累宫主亲自跑一趟了。”

汝鄢克惠笑道:“此去行馆之路不远,不过不是当地人的话,也很难找得到,你身旁这小贩被人迷晕了,可要我代他送你一程?”

“汝鄢宫主真是闲得发慌,不进宫与你的皇后师妹叙叙旧情,跑到这里来说服阿峤弃暗投明,可惜阿峤铁了心要跟着我,你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这句话自然不会是沈峤说出来的。

一个人从街巷尽头的拐角处出现,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与方才汝鄢克惠刻意营造的玉声不同,晏无师走路没有半点声音,衣袍翻飞却又潇洒飘逸得很,仿佛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停下脚步,值得他注目片刻。

于无声处自张狂。

汝鄢克惠面色不变,甚至露出一丝笑容:“想来自晏宗主闭关之后,我们便不曾见过,如今一见,晏宗主果然功力精进,一日千里。”

晏无师在沈峤身后半步左右停下,没有再往前一步,他微微眯眼打量了汝鄢克惠一下:“但你却在原地踏步,比十年前也没有多少长进。”

说罢这句话,两人就不再说话,都互相望住对方。

不知情的人看见这幅场景,只怕还当两人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晏无师的衣裳无风自动,汝鄢克惠却偏偏半片衣角都不晃一下。

沈峤忽然道:“二位要动手,还请另外选个地方,这里还有个不谙武功的寻常百姓,勿要殃及无辜的好。”

话刚落音,汝鄢克惠就动了!

但他的方向并不是晏无师那里,而是径自朝城外掠去,遥遥留下一句话:“城外有空旷处!”

这句话带上了内力,汝鄢克惠的功力岂是作假,当即几乎就传遍半个建康城,闻者无不耸然动容。

晏无师冷哼一声,也未见如何动作,身形已在几丈开外。

与此同时,在他之后,数道身影先后飞掠尾随而去。

那是听见动静纷纷赶去观战的江湖人士。

这一战,注定惊动天下!

……

汝鄢克惠这一声,惊动的不止是一两个人,但凡此时身在建康城中,又正好听见汝鄢克惠说话的人,必是精神一振,纷纷赶了过来,即使他们不知道与汝鄢克惠的对手是谁,但能得他亲自邀战,必然也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若能旁观这样一场精彩交锋,必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有人想错过。

然而想跟上去观战并不是那么容易,汝鄢克惠的话一出口,他就与晏无师二人一前一后往城外掠去,身形飘若惊鸿,眨眼视线之内只剩下两道残影,再眨眼,连最小的影子都瞧不见了,许多轻功稍逊一些的,当即就只能望这两人离去的方向目瞪口呆外加顿足扼腕。

不过能跟上的也不少,像六合帮帮主窦燕山,同样也因为在听见动静而恰逢岂会,此时他一边跟在后面,一边还能对晏无师喊话:“晏宗主可还记得出云寺之夜,你给我六合帮带来诸多麻烦,窦某今日也想会会你!”

这天底下能让晏无师放在眼里的人不多,但绝对不包括窦燕山。

是以窦燕山的话一出,就听见晏无师哂笑一声:“我晏无师不与无名小辈交手!”

这句话同样用上了内力,传出很远,不仅追在后面的窦燕山,连还在原地没动的沈峤也听见了,其他人当然更不用说。

许多人暗自发笑。

缺德点的,当即就笑出声来。

窦燕山脸色一黑。

江湖上看见窦燕山出手的人不多,毕竟他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位高权重,若事事都要亲自出手,那这个帮派也混得太惨了,但不管怎么说,他的武功,就算不入十大,起码也是一流高手。

可即便是这样,依旧不入晏无师的眼。

此人的狂妄霸道,目无余子可见一斑。

但谁让人家有这个本钱和实力呢?此话一出,除了窦燕山之外,其余人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窦燕山脚下不停,又扬声道:“晏宗主可听过骄兵必败这句话?”

他这话足足灌注了九成内力,离他稍近的人,当即就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头晕恶心。

那些人不由一凛,再也不敢小觑窦燕山。

上一篇:国色 下一篇:日月(八阿哥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