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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尼罗河系列三)(59)

“当初就叫他们不要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路上这么一折腾……”

“这病啊……穷人怎么生得起……”

“听说了吗,老卡鲁家的小鬼发烧几天都还没好?”

“老吝啬鬼还不舍得让祭司大人开药……”

逐渐形成的人山,半圆状围在那女子同守卫对峙的场地几米开外,若隐若现的喋喋之声不绝于耳。展琳不想在这里花费太多时间,眼瞅着前面人群疏散出一个缺口,她踢了踢马腹一路小跑过去。

经过那女子身边时,她恰好被侍卫一使力推倒在地上。

怀里破布团应声落地,被风吹得散开,瞬间露出里面一具发硬的孩童尸体。惨白的脸,布满脓水已经流干了的红色癍疹。

身后一片哗然,随即,人群不约而同地朝后退开,包括那几个守卫。

“阿卜!”一声惊呼。想伸手把那团布连同小孩的尸体重新抱回怀里,却不料一名比较年轻的守卫绷着脸踏上一步,提矛将地上的尸体用力挑开:“疯女人!把它给我拿走!”

“不要碰我的孩子!”跳起身用身体挡住矛尖,那女人抬头望向这几个守卫,急急道:“让我见俄塞利斯大人……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俄塞利斯大人……”

深陷于眼窝里的目光浑浊而散乱,已然是神志不清了。

不忍再看,展琳用力策了下马,继续朝前走。

“俄塞利斯大人不在底比斯。”

“他们说这病能治……他们说俄塞利斯大人能治这病……”

“俄塞利斯大人不在底比斯!”守卫的声音已经明显透着不耐烦。

“我只求能见他一面……俄塞利斯大人好心……他一定肯帮我,求求你们……只要见一面!让他救救我的儿子!让他……”

“走开!”一声闷响,一阵重物跌倒在地的声音。

展琳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便见那女子半躺在地上,一手抓着长矛锐利的锋,一手挣扎着将地上小小的尸体拉进自己怀里,嘴里依旧不断重复着那些话:“他们说这病能治……让我见见俄塞利斯大人……让我见见他……让我……”喃喃低语,却在抬头一刹,对着那年轻守卫骤然爆发:“让我见见俄塞利斯大人!!”尖叫,借助长矛直蹿而起,她一把甩开手里的矛尖,趁势将面前被她动作惊呆了的守卫用力掐住:“让我见他!!让我见见俄塞利斯大人!!!!让我……”

话音未落,整个人颓然倒地。

左腹被一支长矛直透后脊梁,因着她在突然间纵身扑向年轻守卫时,不期然撞到了他身旁被另一人阻挡过来的矛尖。

倒下时手里还死死抱着她的孩子,后脑勺着地,却没有伤着那小小尸体一分一厘。

太阳穴突突跳得暴快,展琳陡然间感觉头有种裂开般的疼痛。

从最初的平静到眼前的情景,恍惚间,不过十来分钟的样子。灼热的阳光似乎有点冷,因为青白色地面上,转瞬横躺下的两具冰冷尸体……

……阿努在干什么……瘟疫已经侵袭到这座城市,它到底有没有看见?路玛到底有没有看见?他们到底有没有看见?!他们都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

混乱中感觉有视线在自己脸庞一划而过,抬头,又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轻轻吸了口气,醒醒神,她紧抿双唇勒转马头朝几步开外的城门口继续走去。

必须赶快找到路玛,必须快。

目光接触到城内繁华的时候,她听见身后大门缓缓关闭的声音。直到最后一声沉闷的撞击,那道厚重的铜门,将她和奥拉西斯彻底阻隔在两个世界的边缘。

“喂!女人!”刚想策马朝王宫方向跑,耳旁却突然响起一阵炸雷般的嗓音。

展琳回头看了看。

一个高大的努比亚军人,手里拿着长矛,正指着自己的方向。

“叫我?”左右看看没有别的女人,展琳望着他,指了指自己。

那人点点头,长矛朝地上一点:“下来。”

不知道他叫住自己的原因,眼见周围城墙处巡逻的士兵因此而朝自己的方向逐渐聚拢,她犹豫了一下,翻身下马朝那军士走去:“有什么事?”

长矛朝她一指示意她不要再靠近,那人仔细看了看她,然后一摆手:“跟我们走。”

“去哪里?”

“宫里。”出声回答的,却是另一道陌生的声音,来自那军士身后。

四十上下的年纪。不算魁梧的身材、极普通的长相,令他走进人群可以随即被人群所吞没,但脸上那双精悍的眼神和薄削的嘴唇,却有些不安分地昭显着他的与众不同。有点眼熟的感觉……片刻,展琳终于想起来曾在宫廷的宴会中数次见过这个人的身影——阿穆洛,对,那个掌控着一个军团的统帅级别的将军。

“阿穆洛将军……”

“琳小姐,失礼了。”坐在马背上微一颔首,他望着展琳,继续道:“王让我们一见到您立刻带您回宫,所以,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王让你们带我回宫……”阿努?阿努让他们这么做的?可是为什么……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那双眼睛,锐利,一眼望不透底。

沉默片刻,她点点头:“好,我跟你们回去。”

回宫去。

在这里猜测再多都是浪费,不如干脆跟他们回去,见到阿努的面,再把从进底比斯后到现在产生的一系列困惑,统统清算个干净。

第二十章琳……我要你

即将同法老王也就是阿努会面的地方,很意外的,并不是任何一个过去被奥拉西斯用来会见臣子或者提审犯人的地方,而是展琳一直以来在底比斯王宫的住处——那座凌驾在人工河上的白色小宫殿。

宫殿里有点凌乱。

临走前被自己踢在床脚下的拖鞋仍旧懒懒地躺在那里,边上一只陶罐,里面还能看到几块发了霉的干饼;床上聚着些颇深的褶皱,似乎自己不在的时候谁进来睡过,因为她记得临走时,床是整理干净的;一旁桌子上积累的灰尘已经可以用来写字,却不见昆莎忙碌打扫的身影,她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甚至连外面侍卫的踪迹都找不到一个,那些押送她来到这里的士兵见她进门后就匆匆离开了,仿佛确定她根本不会擅自离开……

踱着步,四下环顾。

冷不防感觉一道身影在自己身后倏地闪过。

急回身,大脑还未来得及判断出该采取怎样的应变,整个人已被一双手用力抱住,笔直撞进对方迎面贴来的怀抱。随即脖子上凉凉地一湿,眼看那不安分的舌头就要沿着下颌爬上自己脸颊,展琳一个后仰,条件反射般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脑门上:“阿努!!”

“呜……”一声哀叫,阿努抱着自己的脑袋缩到一边。奥拉西斯的脸庞挂着阿努特有的可怜样,展琳目光闪了闪,紧绷着脸一时不知道究竟该怒还是该发笑。

“我警告过你不要用别人的身体来碰我。”

“阿努只是想琳了……”委委屈屈应了一声,转瞬咧开了嘴,纵身一跃又回到她身边,欢天喜地用脑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想我想到要派人‘接’我回来?”甩手把它拍开,展琳走到一旁坐下,解开身上的斗篷,随手丢到一边。

阿努似乎没有听见她这句不冷不热的话,蹲到她身旁轻轻皱了皱鼻子,半晌,抬头望向她的眼睛:“琳,几天没洗澡了?”

“啪!”脑门上又挨了一下。虽然展琳在不假思索一巴掌拍下去后立刻就后悔了,在接触到那双属于奥拉西斯的眼睛的时候。

透过一个人的脸看着另一个人的灵魂,似乎也只有经历过类似尴尬的人,才能体会到个中难以言表的混乱滋味。

脸色微微涨红,她别过头。

“阿努要被你打死了!”

“……谁让你乱说话?”

“阿努说错什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