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法老王(尼罗河系列三)(61)

滚烫的液体纷扬洒落在阿努脸上的时候,它眼底锐利的光芒兀然间暗了下来。

而身周潮水般涌动的绿光亦随着它表情悄然间的变化而隐匿不见了……它的目光由最初的凌厉,透出一丝无措的迷离。

展琳突然从上方直坠了下来。

抬手,它将她轻轻接入怀里。

“为什么要这样看我……琳……为什么……”目光从她眼底碎裂的愠怒中移开,它抬头深吸了口气:“你一直都是阿努一个人的……从很久以前开始……阿努是那样的喜欢你……”

衣服被尽数剥落,由上到下,由里到外,堆在水池边,像是堆烂咸菜。

水池里的水是温热的,由两名使女先后将预备在缸里的热水徐徐倒入蓄水处,再经由水池上方的狮头,混合着原本冰冷的水从内朝外喷出。

皂质抓挤出来的泡沫刺痛了眼角膜,那些使女的手脚很轻,但亦很仔细,悉心搓洗着展琳身体的每一处,直到确定没有垢污可以揉搓出来了,这才满意地将她放倒在水里,用这尼罗河地底暗流纯净的液体一遍又一遍将她冲刷干净。

然后擦拭,用着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力道,一下下直到她白皙的皮肤上泛出一层微微的红。

擦拭背脊的时候她听见她们低低地议论,想来,是自己背上曾经受过的创伤,那些几年几十年都无法抹去的伤痕吓到了她们。

最后一道程序是涂抹香油。那些浓烈得让人想呕吐的东西,同样被周围这些悉心的手指,一丝不苟地涂遍她整个身体。

整个过程没有经过一丁点的掩饰,一览无遗地在边上软榻中阿努那双不动声色的暗绿色眸子里。它的手指一遍遍缠绕着自己的发,它的目光由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体。

它说琳你在脸红,很漂亮的色彩,我很高兴。因为在你的眼里我终于是个男人,而不是一头狼,一只连换衣服时都不需要避讳的畜生。

它说琳你知不知道,早在我还是头狼的时候就已经这样看遍了你的全身,但这样完全清楚看见你周身的色彩——你发丝的,你瞳孔的,你嘴唇的,你肌肤的色彩……还是第一次。我的世界曾经是黑白的,我的琳亦是美丽却黑白的。彩色的琳……发丝和肌肤燃烧着的琳……我要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身边侍女温柔按摩着它同样一丝不挂的身体,而它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奥拉西斯健美优雅的轮廓,冰冷的眼目不转睛地凝视展琳无处避让的视线,微笑着,毫无顾忌地释放着自己愉悦的呻吟。

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和能力。周身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禁锢着,那种比任何肉眼看得见的镣铐都要坚固和不可抗拒的东西,凝固了她的血液,凝固着她每一个关节,就连说话都不行,她的嘴张不开,在阿努见到她的牙将嘴唇咬出一丝鲜血之后。

到现在都不明白阿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样的事情能将这样一头与世无争只要有口肉吃就满足的、胆小怕事的狼,硬生生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看不穿摸不透的“神”。

想不通,猜不透。

想要大声问它为什么,最终却只能让它看见自己眼底混乱的挣扎……有些东西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吧,那样单纯快乐的眼神,那样为了一口食物无赖赌气的别扭,那样为了博人一笑满地打滚的可爱……心脏突然有种被一团东西密密堵住的痛苦,闷得发慌,难以呼吸……

有什么东西慢慢从眼角滑了下来,却不知道是因为残留着的皂质生成的刺痛,还是因为心里逐渐蔓延开来的钝痛。

惟一不受阿努力量的控制,她身上惟一自由的东西。

她看见阿努的目光悄然一凝。

沉默着将身边的侍女推开,它站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跟前,蹲下,有些茫然地望向她的眼:“你怎么了?”

展琳移开视线,将目光转向天花板结构复杂的房梁。

“不舒服吗……”手指将她眼角的泪轻轻拭去,小心翼翼,就好像过去每次做错了事等待她惩罚时的样子:“也是,你从来有着一张不肯轻易饶人的嘴……不能开口,你真的会难受死。让你可以开口好吗,琳?只要你答应不再伤害自己。”

施加在嘴上的无形重压蓦然间消失,在阿努说出那句话之后。展琳微微张了张口,依旧望着天花板,不语。

感觉到了什么,阿努出其不意地抬头朝她看的方向望了一眼。

房梁上空荡荡的,除了纵横交错的雕塑和上了漆的木樑,什么都没有。

低下头,却发现展琳的视线已从天花板移了下来,没了刚才压抑翻腾在眼底的挣扎,一双漆黑色瞳孔无声对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

它怔了怔,下意识站起身,后退一步:“琳,不要这样看我……”不经意踢到身后跪在地上的侍女,那姑娘一声低低的惊呼瞬间扩散了他眼底隐露的烦躁:“都在这里干什么,出去!”

来不及应声,那些女孩甚至顾不上收拾起地上的衣物,便急急忙忙从偏门退了出去。宫殿的门很快合上,寂静,除了石狮口中淋漓清澈的水依旧源源不断地洒落池中时发出的脆音。

阿努的目光再次回到展琳脸上,而她同样目不转睛望着它,用着刚才的姿势和神情,似乎突然之间,她已不再避讳它的身体和它非常直接的视线。

“你生气了……”重新蹲下,它侧身匐在她脚边,一如当初还是头顽劣的狼时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生气的资格,”静静看了它半晌,展琳牵了牵嘴角轻声开口:“你是神,我是人,小小的人类没有对神生气的资格。”

“我可以让你成为神。”

“哦,我真感激。”

“不要这样看我,琳……”

“那我应该怎样看你。”

“当初怎样看阿努,现在怎样看我……”

“你不是阿努。”

“我是。”

“阿努不会洋洋得意地用欣赏的口吻去谈一座被瘟疫侵蚀中的城市,阿努不会当众扒光我的衣裳来表达对我的‘欣赏’,阿努……它甚至在一条母狗面前都腼腆得让人觉得可怜……”

“住口!”脸色陡地涨红,却在见到展琳眼底挑衅的光一闪而逝后,慢慢恢复如常:“是的,我曾经在一条母狗面前都腼腆得让人觉得可怜。”自嘲地一笑,它抬头吹开遮挡在她眼前的发丝:“甚至在见到你之前,我为自己如何同你说出第一句话,而在心里反复准备了无数遍……可是后来才发现,其实这样才是我最想要的……”眼睛微微眯起,突然伸手抓着她的发将她按到自己面前,望见她眼中稍纵即逝的慌乱,他笑了:“确实是这样……”话音未落,唇已用力压在她冰冷的口上。

突然它整个人拔地而起!

一道暗光紧贴着它扬起的发丝呼啸而过,转瞬间,它的身影已安坐在天花板离地十多米的房梁上面。

展琳的身体在后仰倒地的刹那被一条臂膀轻轻托住,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眼神无声映入她的眼帘。

暗沉如北冰洋之蓝的双眼。

“呵呵……终于忍不住出来了……”笑,阿努在房梁上捻发俯瞰地上一躺一跪两道身影,轻轻晃着两条腿:“城外怎么都搜不到你,我就猜你一定已经回到了这里。也是,谁能比主人更熟悉自己家的地形呢,是不是,奥拉西斯?”

“你在找死。”头扬起,斗篷便从那光洁的发上滑下,露出豺狼那张读不出任何表情的脸,只一双眼睛,蔚蓝中直透着道异样锐利的光,无声刺入高高在上的阿努的眼帘。

“死?你在同亡灵的引路者谈死吗?”阿努嗤笑,而整个宫殿闷热的温度,不知不觉地在两人对视中慢慢转冷。

“一个借助人身才得以恢复些许神性的神,没有资格再将自己同神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