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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为霜霜华浓(83)+番外

也不知是谁给苍术放了消息,待他请人去将苍术唤来的时候,才发觉早已人去楼空,独留下一封信函,上书几个别扭又丑的大字:“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为君子你是小人,算计算计!就此拜别。”

那女神仙听闻此话之后,捶胸顿足,不顾仙女形象的对天长吼,“苍术负我————”

此事一时传为佳话,教苍术好一阵子抬不起头来。

他未过几个月还是回了潞水,全在于他觉着,凡人都得也有个家,何况修仙的药草,更遑论伊耆是养自己长大的恩人,不论其他,这等同再造之恩,岂能为一个丑妇便坏了他与他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大咧咧的又踩着一朵小白云回了潞水。

听闻苍术已然回来的消息,明里暗里保护了他许久的伊耆才缓了口气,着了个人将他此前写的那封天杀的难看的信,招贴在苍术的房门之外。

此举可谓是让苍术颜面尽失,不过好在苍术的脸皮足有城墙厚,他指着那封信大叫着,“这是小人之行!我是君子,我不计较。”

挥着小扇子,他撕下那封信,揉成了齑粉,让那往事随风飘去。

所以说,苍术若非逼到极致,断是不能离开了自己身边。

更何况,他在听闻了自己的天命劫火之誓言后,居然能规规矩矩的随他待在百草园中侍弄花草,自封二大王整整百年。

能教这浮躁的性子变得如此乖顺,恐怕也是他担心自己如果出去了,伊耆会去寻的缘故。

这二人的羁绊,恐怕早已不是恩义二字可以形容。

挚友怕也是不足以说明他们相好程度。

生死之交,怕莫如是。

苍术虽然足够泼皮,但也足够的仗义。

他说自己,从一颗小药草跌跌撞撞的活过了百年,逃过了无数人的追捧,时时刻刻担心着被修行之人当做增补法力的灵丹妙药,所以当他实在闲着发慌出去晾晒两片叶子之时,被伊耆逮了个正着。

伊耆的面相很冷,冷的苍术觉着自己恐怕真的要被吃进他的腹中。再衡量了下二人修为上的差距,苍术只好可怜兮兮的睁着双天真的眸子,喃喃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他自是没想到自己不但捡了一条命,还过上了小太爷的日子!

炎帝伊耆啊,这可是无数药草小灵的梦想,想不到苍术的命好到,被伊耆带回了潞水,还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自此,小苍术的心里,便想过,要还报伊耆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苍术缓缓抬起头,从失神的黑毒侵体之中醒来,那年的轻烟草并未完全消了自己身上的黑毒,反倒是日渐沉淀后,有了复发的迹象。

他护着自己的心脉,心中也是想了再想。被黑毒反噬不过是变成个妖精,做了妖精也不过是要受那天劫侵扰。

苍术虽然足够泼皮,却也心思细腻。这诺大的被修葺的如此完满的百草园,若真当时时刻刻受着天劫的攻击,怕是没过多久便会毁于一旦。

青苍宫是伊耆的心血,百草园亦是。

他不知道何时天劫会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觉睡醒之后便会窜入妖道。

夜间有不断的魔音灌耳,似乎在诱导着他,走入歪路,每当此时,他就会看见伊耆的身影,也正是这契机,他又活活的控制住了心神,回到了现实中去。

如此反复,苍术已经不敢去见伊耆了,他怕在他面前化作妖怪,从此后动了残害生灵的念头。

他第一次发作之时,无人发觉。

第二次发作,他在想,是告诉、还是不告诉伊耆。

第三次的时候,他控制不住的咬了自己的手腕,留下了不大不小的伤口。这伤口被伊耆撞见,执意要替他上药,总算是真相大白。伊耆是炎帝,是天上地下唯一的医神,当他发觉的时候,为时晚矣,苍术的黑毒,早已侵入五脏六腑,甚至是那颗曾经青翠的元丹,已然化为乌黑。

苍术很伤感,这是泼皮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的落寞。修仙千年,到最后仙还未成,便已救不得自己,这是件多么伤怀的事情。

伊耆知晓,要救苍术,还需长留山外的几味草药,思忖之余,他意欲出山去寻。

苍术慌忙拦住了他,那苍白的面色藏不住的焦急,“你出去了就是死,到时候你死了谁来救我?百草园什么样的草药不能有?伊耆什么样的病不能治?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最后他还颇为开心的拍着伊耆的肩,说道,“不怕不怕,最次不过是变成个妖怪,有你在身边,我还怕什么?”

但是伊耆极度后悔,后悔其居然忽略了当时的苍术的身体状况,忽略了当时他的心情波荡。以至于最后离开长留山的时候,竟是那般突然。

那天的天很低,时而会有黑风刮过,伊耆背着药筐早早的回了百草园,心绪不宁的很。

往日里这时候苍术都会在门外伺弄着那片油菜花田,他定说这片花与自己很贴切,有才华有才华的很。

可寻了半晌也未寻见苍术,一股不祥之感掠上心头,他知道恐怕他已是出了事端。

闯进了苍术的房间,便看满屋的鲜血,苍术已然双目赤红,挣扎之中将自己的身体挠的处处是血痕。

伊耆将苍术救了回来,可自此之后,那爱笑爱闹的苍术消失不见了,转而做了一副清冷的表情。

他爱画画,尤爱画自己。

伊耆说,不若你画一幅画,画个自己。

其实伊耆是想让他开心些,他还是想念那个泼皮苍术,而非眼前这个郁郁寡欢的男子。

苍术说,似乎很久没有画自己了。

但他还是听了伊耆的话,提起笔来,在纸上细细的描画着自己,可愈画便愈是难受。

那纸上,哪里还有一丝泼皮苍术的风范——徒留一身清冷的气质教人心慌。

最后一笔落下,他扔了笔,也要扔了画,被伊耆抢夺了下来。

“若心都变了,恐怕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若干年后,伊耆偶尔会坐在院落当中,望着那一轮皎月,轻叹着,苍术走了,似乎已经好些年了。

整个长留山百草园,空寂冷落的,难得的让他升起了一种寂寞之感。

那泼皮……过的好么……

他信步走到当初阻隔住他脚步的地界,若非有这地界,有这天劫,恐怕苍术也走不掉。

耳旁忽然传来了一阵婴孩的哭声,疑问之余,他走到了那空桑大树之下,就见树洞之中,有一女婴卧于其中,见伊耆走到身旁,居然不再哭闹,睁着双懵懂天真还挂着泪花的大眼睛望着他。

心中猛地一颤,他想起了很早很早很早以前,拨开两片叶片后,也是同样的一双眸子。

从树洞之中将女婴抱出,他抬首望了眼空桑大树,口中说道,“放心吧,孩子我替你管。”

大树旋即散出了无数树叶,灿灿金黄色,若强弩之末,却又华丽非常。

再之后?

再之后他给这女娃取名惜芳。

但也正因有个女婴,多有不便,他却愈加思念泼皮苍术,有他在,至少此事是不用自己烦躁的。

也是为了惜芳,他将神力外渗,一株株陪了他不少年的药草也成了人形,替他抚养惜芳。

便这般,百草园是越来越热闹了。

可伊耆的心,却也越来越孤寂,他时时在担心着,已然离开长留山的苍术。每次将手放在卜算台上,便又缓缓放了下去。

他怕自己看见一个不能看的结局。

时光如梭,再不能看的结局总算是到了结局的那一日,不过伊耆却不知,自己是那结局中人。

背负着只剩一口命气的苍术,伊耆每走一步便能看见天上急速旋转的天命劫火。

他想起,走出长留山之时,小惜芳跟在身后哭的不成人形,却不由得轻喘了口气,周身一阵轻松。

不论如何,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从头走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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