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闭眼，透骨的冰寒却并未如约而至，刚刚落定，猛然睁眼，清涟含笑的眼便凑在眼前，瞬时面上发烫。
“清涟！”这一日我叫了这名字多少字，全为他不断地戏弄，一弹跳，便离他几丈远。
正欲大声责备几声，却未料他在原处未动，那戏谑的气忽然敛去，换做难以言喻的悲凉，瞧着我都熄了气闷的心情，呆呆的看着远处那萧瑟的身影。
他的眼睛望着眼前一潭死水，这死水无波，泛着死味。
黑洞的周遭寂静无声，呼吸间我就见他的手微微握成了拳。
绿藻浮水面，水上盛开着无数朵妖红色的曼珠沙华，丝丝红蕊吐露着的便是……我一直觉得很异常的死味。
这……便是清涟的本尊花？
清涟长叹，仰头看着依旧是一片黑暗的上空，“可惜你我二人，永远的天地相隔，相生相克。”
心弦微动，我猛然抬手，袖中飞出一帘卷轴。
卷轴如云，在空中翻飞上下，缓缓在死水潭上空舒展开。
一朵朵花名、一个个族名……渐渐的，卷轴展开到最后一列，上书“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的草书星星点点闪着微光，居然在此刻亮出了耀眼的红色，红光夺目，瞬间包围了面前的清涟。
他依旧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那连云轴的红光渐渐将他的身姿隐没在其中。
我的心却怦怦直跳，瞧着那红光渐退，清涟的身影若隐若现，终于他转过身，额间已然多了一抹与我同样的朱砂印。
曼珠沙华花神……想不到，在我寻了万年未果后，竟然在今日归位。
我捧着心口，有些疼痛，清涟是我的双生花，我为生者花，他为死者花，却一天一地。
这黑暗的死水潭便是他的降生地，我却盛开在百花谷中，终是上了清亮圣洁的九重天统领百花。
我们永不能有任何交集，有的只是他在不断的痛苦中消磨着意志，终是选择了与魔道同行。
所以他……该是恨我的，恨我们明明为同时降生，为何命途却大为不同。
“今日带你来此，便是让你明了一切，然后……”
我静静的等着他停下的话头，终于他思索片刻，终是直视着我，“然后，与你告别。”
生与死，本就不可能相溶。
“告别后……便是敌了么？”我喘了口气，轻声问。
他微微含笑，“你就这么跟我来，不怕我害你么？”
站在原处，被这话惊的心中微跳，再看他的眼睛，那如玉一般的面容上浮现的是三两戏谑的笑，外加桃花眼上一点蹊跷。
这蹊跷来的特意，我下意识的向下看去。
“啐，来的可真快。”清涟似乎有些恼怒，一伸手便将我抓来。
脚下浓雾翻滚，一股恶臭袭来，竟似那昆仑中混沌的毒气，这毒气丝丝扣扣瞬间迷了我的心神。
脸色转白，眼睁睁看着清涟的手搭在我肩头，轻松的一带，便躲过了那突然袭来的气息。
你……你为何救我？清涟的唇角浮起丝苦涩。
我却幡然醒悟，清涟怕是有何苦衷？
连着在几朵曼珠沙华上踏过，我们落到实地之上，握紧手中的百花练，凝视着眼前愈来愈近的黑色浓雾，这片浓雾已经扫过大片的曼珠沙华，愈来愈盛。
俨然有将我们淹没在其中的态势。
正在此时，后方的法阵浓雾被一道红光劈过，猛然间这片法阵笼罩的天地有些震颤，我的眼在看着那道红光时蓦然睁大。
第73章久别重逢
“轩儿！是轩儿！”心急之下，我的脚底闪动，掠过那片曼珠沙华，向浓雾外闯去。
清涟脸色大变，一把拉回我，眼前险险掠过一片毒烟，惊出了我一身冷汗。
他面色阴冷，只在我耳边狠狠说，“想见他也要先留条命。”
我终是在这片与我相克的死水潭中显得格外迟钝。
虽然心中嘟囔着我有重生决，怕什么毒烟噬体，却终是谨慎了几分。清涟说的没错，这毒烟好歹是上古魔神所放，重生决能否相敌也是个未知之事。
所以我担心的看着那红光频闪的法阵，又望了望冷然的凝视着蓄势待发聚拢在一起的毒烟的清涟。
“帮了我，你可怎么办？” 他会被混沌惩罚吗？心中始终萦绕着这念头，担心他放走了我只会给他带来灾祸。
“我没帮你。”清涟神色微变，颇为嫌弃的看了我一眼，“我这人虽然不守规矩，然说过此次是与你告别，便不会动你分毫。”
何时他竟说话算话了？我斜睨了他一眼，倒也信了他此回。
或许这种心灵相通便是来自于双生花的本源，我对这清涟，总是会无条件相信的。
法阵外的浓雾依旧地动山摇，毒烟飞窜，这死水潭中的数朵曼珠沙华刹那吐露的气息将毒烟堪堪拦住，清涟乘此机缘，几个起落将我拉到法阵旁的实地上。
“你且挡住那毒烟。”清涟头也不回的对我说道。
下意识的应了声，百花练紫华焕发，从袖中长飞而出，飘在死水潭之上，瞬间大放光芒，五色灵珠催动着曼陀罗华的重生力，与那曼珠沙华相互配合压制住丝丝扣扣的毒烟。
又或许混沌并不知此时清涟在助我等，若他知晓，必定要惩治入了魔道的清涟。
可惜……我的双生花，我的曼珠沙华，却不属于我，而是属于那上古魔神混沌。
清涟转身，我对他的动作毫不知情，只听见浓雾法阵外忽而轰鸣声声，紧接着是一声让我心跳加速的吼声。
“轩儿！”我急退几步，两手支撑着百花练的华光，怒问清涟，“你对轩儿做了什么？”
清涟微微笑，“只是完了件苍梧的事情。”
“什么？”
还未反应过来，清涟一手拉过我，着我与他面对面。
这动作太过剧烈，我一时怔住就瞧着他的脸愈来愈近。
“再见，我的花期。”清涟嘴角浮上戏谑的笑，终是附在我耳边轻声说着。
气息一滞，胸闷异常，身后的红光万丈已是袭到了近前，霹雳雷声豁然作响。
清涟噙着微笑，长袍迎风，发丝飞动，桃花眼上泛起无数细纹，却将我猛地向后一推。
有一人顺势接住了我，而清涟，在我的眼前，含着笑容缓缓消失。
我知道他是离开了这处地方，或许是又去寻那混沌受罪，或许是又踏上了莫名未知的路。
明明……你不用如此做……
总归我知道，他将我推开的一刻，便从此告别，再不是日前那一时正一时邪却说着不会害我的清涟。
我张张口，眼角滑下一滴泪，却生生的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只因着身后的那人，已是强行的将我搂在怀中，那银白色柔软的百花练翻飞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手中。
一时间百感交集，分离的悲伤、相见的喜悦，纷纷涌上心头，只让我抱着面前的人，忽而泣不成声。
“花期……”
他的气息我太熟悉，熟悉了千百年，只是那声音已然嘶哑，低低的在我耳畔，一声又一声的叫着我的名字。
“轩儿……”好容易我停下哭泣，抬眼望着这张我想了近百年的面容，就见他也是那般憔悴，一双眸子里血丝密布，刀刻般的五官寸寸分分与我心中惦着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
几十年的时光匆匆掠过，在神仙的岁月中已是极短，却在我们形影不离的时光中，拉的极长。
耳边听见的是他的声音，眼前见到的是真实的琅轩，鼻间嗅到的亦是如此熟悉的气息，埋首他的怀中，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被他拥着，何时他的胸膛竟然让我眷恋如斯。
忽觉与往常最不一般的，是天玑剑已然扔在地上，而他的两只胳膊，正紧紧的拥着我。
两只胳膊？
脑中忽然反应过来，我惊喜异常，摸着他那只失而复得的臂膀，“轩儿，你的手……你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