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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上+下)(148)+番外

而有了娘家雄厚的财力支持,韦氏也根本不需要像唐瑜那样指望着贺家的用度过日子。

除了原配所出的大女儿韦氏之外,韦策还有四个妹妹,都是妾室所出,韦家空有家财万贯,却一直生不出儿子,韦策当然着急。

原配去世之后,他就娶了继室柴氏,但柴氏也没有生育。

韦策不得已,又接连纳了几房妾室,可惜生出来的全都是女儿,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这个儿子,韦家自然视如明珠,这才刚刚满月,就迫不及待地大摆筵席,广邀宾客,为儿子庆祝。

可以想见,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韦家小少爷肯定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大家都是姻亲,韦家小儿子的满月酒,贺家自然要赏脸,连贺老爷子都亲自赴约了。

韦策做事很周全,知道唐泛现在就在贺家住,还给唐泛也下了帖子。

唐泛便也跟着姐姐姐夫一道过来了。

他如今虽然没了官职,但官身还在,与平民百姓不同,是不能被怠慢的,所以一到韦家,唐泛便被请到了首席,排位比贺轩还要靠前。

这一桌除了韦家男主人韦策,还有贺老爷子,翁县令,林县丞,王主簿等等,以及香河县的其他官绅名流,唐泛位列第四,在翁县令后边,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韦策是下过一番心思安排的。

贺轩因为是韦策的女婿,也占了个首桌。

贺霖则被安排在第三桌,这一桌都是韦策在生意场上的朋友,照理说这样的安排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贺霖却觉得韦策这是瞧不起他,估计将他与商人放在同一桌。

至于唐瑜等女眷,自然是在进来的时候就与他们分开,去了另外的女眷席上,不跟男宾一起。

酒宴开席,和乐融融,韦策先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既然是满月酒,自然要将儿子抱出来,给宾客们都看过一遍,大家凑趣说一些吉祥话,祝福孩子平安长大,然后便是互相敬酒,吃菜寒暄。

作为香河县首富,韦家的酒菜自然是精心准备,一点也不比京城大饭庄的差,而且多数都是江南菜,很符合唐泛的口味。

唐泛自然不会客气,他虽然吃得很慢,却几乎将眼前的佳肴都仔细品尝过了,跟其他忙着寒暄客套的人相比,显然他这样的食客更受厨子的欢迎。

他罢官的消息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世上趋利避害的人自然很多,比如贺轩,这并不能苛责他什么,但同样的,有原则不怕事的人也有不少,比如翁县令。

翁县令在听说唐泛之所以被罢黜,是因为得罪了万首辅的人后,对唐泛的态度反倒热情了起来。

这年头朝野上下,看不惯万安一党的人不在少数,京官碍于前途,很多人选择了沉默,但地方官却没有那么多忌惮,翁县令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他官途多舛,比唐泛早三年中进士,如今却还在七品县令上挣扎。

唐泛与翁县令聊了几句,发现他竟然还是自己老师丘濬的拥趸,二人交情顿时又拉近了不少,翁县令年近四十,学问也不错,就是当官不太在行,几次外察的考评都是中平,所以没法得到晋升,不过他学问却是不错的。

相比跟贺老爷子这种老狐狸说话,唐泛自然更愿意和翁县令聊天,这一顿吃下来,倒也时光飞快。

中间因为县衙有点事,翁县令提前告辞离开,唐泛也借故出来走走,解解酒意。

韦家很体贴地为宾客准备了里间以供休息,还有婢女伺候,跟外面就隔着一扇屏风,却要自在许多。

在喜爱清静的唐泛看来,这里简直比外面还要舒坦。

他谢绝了婢女为他捏脚的提议,要了一杯金橘汁,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冷不防,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里的菜可比仙云馆差多了,吃得老子差点想吐!”

这声音入耳,唐泛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金橘汁一口喷了出来!

他不可思议地扭头,望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人。

对方三四十岁,一脸络腮胡子,穿着湖蓝色的圆领外袍,乍看上去就跟韦策那些商人朋友一样。

但从这种坐姿到声音,能让唐泛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他禁不住抚额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络腮胡子大汉犯了个白眼:“你能在这,我就不能在这?”

唐泛无语地看着他,低声道:“难道是韦家出了什么谋逆大案罢?”

大汉摇头。

唐泛:“那不然你来这里作甚,总不成是来找我的罢?”

对方:“好说,我就是来找你的。走罢!”

唐泛:“去哪?”

对方:“去了就知道!”

唐泛:“等等,我总得跟贺家的人打声招呼罢,还有,韦家的人发请柬,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对方呵呵冷笑:“这天底下就没有本公去不了的地方!”

唐泛心说是吗,那你去皇帝的龙床上蹦跶两下我看看。

不过他也没有跟对方继续抬杠,又问了一句:“是急事?”

对方:“自然。”

不错,跟唐泛对话的这个人,正是暌违数日的汪直汪公公。

汪公公好端端地在京城,为何会忽然跑到香河县来找唐泛?

香河县虽然离京城不远,可唐泛也绝然没有自恋到汪直是闲着没事来找自己叙旧聊天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那头汪直也没等他答应与否,说完了话起身就往外走。

唐泛没有办法,只得跟着离开,然后让钱三儿去向贺老爷子和贺霖知会一声,就说自己有急事先离席,等会儿他自己回去就是,让他们不必等。

一个没了官职的闲人会有什么急事,还要中途离席,这跟翁县令那种公务在身的不同,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不过唐泛这会儿也顾不上管贺家人会怎么想了,他跟着汪直离开韦家,来到县上的一间客栈。

以唐泛跟西厂打过的数次交道,自然看得出这客栈周围,里里外外,都有乔装打扮的西厂番子守着,闲人免进,当然也免出。

想来汪直匆匆来此,确实是不宜张扬的。

二人径自上了二楼客房,关上门,汪直撕下假胡子,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

“他娘的,这玩意黏在脸上可真不舒服!”他一脸不耐烦。

“……我看着也别扭,还是撕下来好。”唐泛道。

“你在讽刺本公?”汪直眯着眼瞪他。

唐泛心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不过这句话也只是想想罢了,他觉得自己是个有修养的人,不该跟汪公公就这种毫无内涵的问题吵架,便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你特地微服前来找我?”

汪直道:“太子那边,出了点事。”

第76章

太子今年不过十岁,就算再稳重早熟,终归是个小孩儿。

是小孩儿,就会犯小孩儿会犯的错误,否则就真成妖怪了。

汪直说的这件事,其实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纪淑妃死后,随葬帝陵,在宫中也另外设有牌位以供祭祀,但是碍于万贵妃的缘故,连周太后都劝告太子,最好少去别殿,以免激怒万贵妃,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来。

眼看纪淑妃的生忌快到了,太子思念母亲,又不能去别殿,就只好就在东宫私设香案,偷偷祭拜母亲,又哭着跟母亲说些悄悄话,无非是埋怨母亲怎么丢下他就走了,孩儿过得好辛苦之类的小孩子话。

这本是人之常情,何况太子这日子过得也确实是压抑,如今他父皇膝下已经不止他一个孩子,又要忙着修仙炼丹,与国师交流,根本没空管太子。

韩早死了,元良也死了,太子身边亲近的人寥寥无几,他又不能去向师傅们抱怨,这些话,不和母亲说,又能跟谁说呢?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太子私下祭拜,并且跟母亲说的那些话,偏偏被人听了去,又告到贵妃跟前。

万贵妃的耳目遍布宫中,连太子身边也不例外,东宫虽然千防万防,也有不少忠心耿耿的人,可那并不妨碍贵妃安插人手以便随时窃听太子的把柄。

贵妃得知这件事之后,心中既愤怒,又惶恐,便去向皇帝告状,说太子勿忘杀母之仇,心中充满了怨恨,还对着母亲的香案祷告,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普通人如此,倒也就罢了,大不了她受些委屈,可偏偏这是从太子口中说出来的,这偌大一个国家交到他手里,实在是令人担心啊。

要说万贵妃现在也学聪明了,不单单从自身出发,还站在了国家的高度上,一番话下来,果然让皇帝皱眉不已,此时万氏一党的李孜省和继晓等人,又轮番上阵,吹捧邵宸妃所出的四皇子朱祐杬。

最重要的是,万贵妃还对皇帝说了一番诛心的话,说太子如今年纪小小,就懂得沽名钓誉,有意结交大臣,让他们在外面散布自己的好名声,这才使得太子身边聚拢了一批外臣,这些人必然是想着眼前富贵无望,就想奉承太子,以后捞个从龙拥立之功,这样下去,陛下的权威恐怕就岌岌可危了。

可想而知,这番话肯定不是万贵妃自己能说出来的,她身边必然有高人在给她出主意。

成化帝心再软,他也是个皇帝,是皇帝就有不容他人碰触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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