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成化十四年(上+下)(171)+番外

他到底是醒没醒着的?

隋州伸手戳了戳唐泛的脸。

他现在全身也只有脑袋还露在外面了。

对方毫无动静。

他又挠了一下对方的耳垂。

唐泛似乎觉得有点痒,奈何双手被自己裹进被子了,一时动弹不得,只能微微皱眉,露出略显纠结的表情。

如果是装睡的话,现在也早该醒了。

看来是真睡。

隋州无声地叹了口气,为他吹熄烛火,关好窗户,然后端着面离开。

隔日一大早唐泛醒来,吸了吸鼻子,就闻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阳春面味道。

他先是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来。

昨晚……

好像……

隋州给他做了一碗阳春面来着?

……那面呢?

他记得他自己没吃上啊。

唐大人揉揉眼睛,叫来伙计打水,洗漱干净之后就踱步到隔壁去敲门。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

隋州出现在他眼前。

甫照面,唐泛就大吃一惊:“你昨晚没睡好?”

这对于隋州来说可是极为罕有的事情。

但对方眼睛下面那两抹黑色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隋州嗯了一声,转身进去洗脸。

唐泛跟进去,一边笑道:“这是怎么了,说来听听,我帮你排解排解!”

隋州:“吃撑了。”

唐泛:“……啊?”

隋州看了他一眼:“给你做了阳春面,你没吃,睡了,我自己吃了。”

唐泛恍然大悟,可算是想起昨晚的事情了。

他一脸讪笑:“对不住啊,昨晚我累过头,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给忘了这回事。”

隋州心想,嗯,睡着了还会自己把自己卷起来呢。

隋州:“我吃了面之后就胃疼,一晚上没睡好。”

唐泛这下可真是愧疚了:“那我陪你去看大夫去!”

去看大夫不就露馅了?

隋州不动声色:“不用了,我躺躺就好。”

他越是云淡风轻,唐泛就越发内疚。

隋州是为了他才会大半夜地去厨房做面,结果自己不吃,浪费了他一番心血不说,还害得人家胃疼一夜没睡好。

瞧瞧,这作的都是什么孽啊!

唐大人的愧疚之心已经快要突破天际了。

“不成,还是先去看看大夫再说罢,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扶你?”唐泛面露担忧。

“不必,我不想去了,我躺会就好。”隋州道。

“好罢,那你快躺下,我去跟伙计要点水来,再让他准备点白粥和小菜,你现在胃不好就该吃那个。”

唐泛说完,直接将隋州拉到床边躺下,又给他盖上被子,末了又转身出去张罗吃的,很快就把稀饭给端了上来。

隋州作势要起来,唐泛忙道:“你躺着别动,我喂你罢!”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隋州就想起那一次从巩侯墓里出来,唐泛给他喂药,喂得整个碗都倒扣在他脸上的事情。

隋州:“……”

阴影至今未散。

最难消受美人恩,古人诚不欺我。

隋州:“算了,我自己来罢,你坐这里就好。”

唐大人显然也想起上次喂药的事情了,不过他脸皮厚,只是嘿嘿一笑,便将粥碗递给隋州。

隋州浅尝一口,温度正好,速度便逐渐快了起来,像平时那样,三下两下就把粥喝完了。

末了对上唐泛讶异的表情。

唐泛:“你不是胃疼么,吃这么快没事?”

隋州:“……”

好像一不小心又露馅了。

“没事。”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碗,“胃里有东西垫着就舒服很多。”

他提起另一个话题:“既然现在案子的关键线索已经找到了,我们还是要尽快回京才好,你现在毕竟不是刑部的人了,又还未去都察院报到,这种案子按理是无权过问的,别刚上任就给别人攻讦你的理由。”

唐泛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点头道:“我会将事情交给翁县令,有了这条线索,胡翰音案就可以水落石出。不过虽然没有找到韦策杀妻的证据,但韦家的名声肯定也会因此受到影响的,他与贺家有姻亲关系,希望贺家不要误以为我是为了贺霖的事情有意针对他们才好。不管如何,姐姐现在名义上还是贺家的人。”

隋州摇摇头:“不会,他们现在讨好你还来不及,不敢得罪你的。”

唐泛想想也是,贺老爷子不像贺霖,他是个很会权衡利弊的人,就算对唐泛有所不满,也绝不会表现出来。再说韦策的事情与韦氏无关,她也许会受人非议,但有贺英在,他一定不会允许贺轩休弃韦氏,否则贺家便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二人说话间,钱三儿就来了,说是翁县令在外面求见。

唐泛便请他到楼下大厅说话,又对隋州说:“你还胃疼,就不要下去了,在这里好好睡一觉罢,回头我让钱三儿把午饭送上来。”

隋州点点头:“去罢。”

唐泛下楼去见翁县令。

后者正因找不到证据而愁眉不展:“大人,严礼他们传了消息过来了,说是当年胡家被抄没后,财产悉数充公,后来大名府知府以韦策是胡家义子,妻子又被胡翰音所杀为由,将一部分财产归还于他。这便是韦策能够发财的第一笔财富,钱财也是过了明路了,找不到治他的证据。”

唐泛便把昨夜悟出来的那一番左手右手的论断讲述给他听。

翁县令听罢,登时脸上放光,颓丧一扫而空:“大人英明!有了这条证据,就不怕韦策那厮抵赖了!”

唐泛却没有他那样乐观:“这样充其量只能证明人不是胡氏她父亲杀的,不能证明张氏的死与韦策有关。胡氏杀韦家小儿的事实依旧存在,她父亲可以翻案,她却不能。虽然我们都知道张氏的死很可能与韦策逃不开干系,但是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翁县令想想也是,便叹了口气:“能够为她父亲昭雪,胡氏应该也满足了,毕竟我们已经尽力了。只是从这件事,更可看出韦策此人外忠内奸,不是好物!”

唐泛道:“此事经你呈奏,我再声援,应该很快能够引起朝廷的重视,到时候胡翰音便可翻案,他生前既然做了不少善事,又是如此而死,理当得到褒奖,我会奏请此事的。”

翁县令迟疑道:“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唐泛摇摇头:“一点也不大,非如此不足以震慑人心,那些糊涂断案的官员是该好好看看,以此为鉴了。”

他说的助阵,不是真的光说说而已,唐泛现在的职责是御史,这个职位就是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成天没事挑着人家毛病弹劾的,更何况是韦策这种。

如果翁县令将二十多年前那桩案子的内情揭露出来,到时候唐泛只要在朝中再上一疏,为翁县令声援,可以想象这桩离奇曲折的案中案,一定会引起朝中那帮成天吃饱了没事干的御史言官们的兴趣。

因为胡氏为父报仇的作为,尽管唐泛认为她不应该杀死无辜的韦家小儿,但是按照时下的观点,那可是足以列入孝女的女子了,这一点足以为她增加光彩,也能间接促使胡父顺利洗刷冤屈。

“此案一出,必然震惊天下,你也必然因此名声大噪,”唐泛对翁县令强调:“但你需要牢牢记住一点。”

来到香河县之后,唐泛处处和蔼,不以身份自居,像今天这样摆出训话姿态还是头一遭。

翁县令连忙肃容以对:“大人请讲。”

唐泛道:“虽然胡氏其情可悯,然则韦家小儿也是无辜的,不能因为要给胡父昭雪,就忽略胡氏作过的恶,这两者并不矛盾。那些言官们因为事不关己,大可胡乱指责,百姓们也因为不明真相,会倾向于哪一边,但你身为父母官,却需要秉持公正立场,不能有所偏颇,韦策虽可恶,也需要有确凿的证据方能将其定罪,二十多年前,正是因为大名知府糊涂,才使得胡父含冤而死,你切不可重蹈其覆辙!”

翁县令忙恭恭敬敬地应道:“下官定当秉公处理,绝不偏颇。”

唐泛这才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子墨,你虽前半生官运不济,不过我相信那只是上天对你的考验,这世上多的是大器晚成之人,还望你不要泄气,总有一日能够拨开云雾,得见青天的!”

翁县令也笑道:“那下官就谢谢大人的吉言了!”

案件到此为止,已经没有唐泛能够帮忙的地方了,接下来的事情,以翁县令的能力是不成问题的,他再留在香河县,也只会给翁县令添乱而已。

果不其然,翁县令设法找到了当年服侍过胡翰音的仆人,证实了胡翰音确实是有用左手写字干活的习惯,而且因为他身患痹症,右手乃至右肩都没有力气,所以按理说是不可能持刀伤人的,那么也就证明了唐泛与翁县令的猜测是成立的,一个惯用左手的人,在杀人的时候,下意识刺的,肯定是最顺手的位置。

也就是说,胡氏之父,确确实实是被冤枉的。

他并没有杀张氏,也没有逼奸儿媳的情节,仅仅只是因为张氏死在他的房间,再加上凶器是他的裁纸刀,便被当年的糊涂知府稀里糊涂断了案,又恰逢京城政局动荡,上官无心理事,故而才酿成这出冤案。

上一篇:权杖 下一篇:朕总是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