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成化十四年(上+下)(184)+番外

唐泛微微一笑:“官船只是一个名义,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必只把眼光放在一处,你想要立不世功业,就要有开阔的眼光。”

汪直狐疑:“你有什么办法?”

唐泛道:“先前我说向海商征收商税,能令国库增加收入,这点你并不反对罢?”

汪直点点头。

唐泛又道:“现在的难题是,如果只出官船,不出民船,朝廷负担不起,而且没有好处,而不出官船,只出民船,又违背了祖宗成法,对罢?”

汪直又点点头。

唐泛笑道:“这就不难办了,朝廷大可成立专司海运征税的衙门,每年设置几个出海名额,以类似路引的方式,让那些想要出海的海商前来购买,购买之后就可以让他们以官方的名义出海贸易。所得货物由朝廷征收税收,那些没能得到官方名额,又私自出海的商队,自然要严厉打击。”

“而所征收到的商税,可以以抽分的形式分拨,六成归国库,四成归内库,这样一来,朝廷与陛下俱有所得,而且既然是以官方名义出海,自然也就不算违背太祖的禁令了,纵有反对声,也不会太大。”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若办成了,以后你就可以坐镇海运衙门,手里捏着这一笔钱,帮陛下与朝廷收钱,地位毋庸置疑,陛下也离不开你,这难道不是一举数得的大好事吗?”

偏厅之内一时寂静,只能听见汪直的呼吸声。

而以他的武功和身手,本来不应该发出如此粗重的声音的。

只见他瞪着唐泛半晌说不出话,良久之后,才道:“你不去当奸商,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唐泛:“……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汪直挥挥手:“那你就当是好话罢!”

他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了些,来来回回几趟,其实是在思考消化唐泛刚才说的那些话。

等到完全将那些话理解之后,他便发现唐泛所说的,其实未尝不可行。

想要开海禁,必然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但如果按照唐泛的法子,阻力虽然依旧存在,却小了很多,而且若是完全没有阻力,早就一堆人蜂拥而上了,怎么还会轮到自己?

然而唐泛这番话更大的意义,是为汪直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去思考之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看见之前从未看见过的世界。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山穷水尽,却没想到唐泛一番指点,不说拨云见月,柳暗花明,但起码也令他心中顿时为之一亮,仿佛镜台一角从前沾满尘埃,如今被尽数拂去一般,明澈敞亮,迷津雾散。

随着时间的流失,兴奋感逐渐消失,汪直也慢慢恢复之前的冷静,他还想到了不少问题:“万党断然不会坐视我东山再起,而且就算海禁能开,他们万般阻挠不成,肯定也要过来分一杯羹,到时候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唐泛点点头:“不错,所以不会是现在。而且若要驱逐那些私下与倭寇勾结的海商,朝廷也需要建立一支强有力的水军,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将大同的事情解决,打赢这场收官仗,然后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回到京城。”

汪直抹了把脸,提振起精神:“你说得对,眼前才是最重要的,那帮龟孙子不想让我回去,我就偏要回去!”

唐泛画了一个大饼,成功地挑起了他的好胜心,让汪直将之前一切不合时宜的灰心丧气都抹去。

汪直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刻他心中已经不再惦记西厂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局。

唐泛道:“先与我说一下情况罢,方才出云子在,我看你们有许多话都不方便细讲。”

汪直道:“鞑靼细作的事情有些棘手,我怀疑我们当中有对方的人。”

唐泛闻言不由坐直了身体:“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唐大人简直是汪公公的心灵导师啊,指引着迷惘少年前行的方向,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当当当~~~

战争时间不是按历史来的,略有打乱,大家不用依照原来历史的轨迹去看,汪公公也不是原来那个结局,会有所改变~

汪公公的偶像是郑和,这是作者喵根据他的生平进行的揣测,不过大家仔细对比一下,就会发现这是很有可能的,嘿嘿 →_→

唐大人认识到海禁的危害了,但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明代人,所以不可能认识到开海禁就相当于“开眼看世界”,因为现在大明人普遍还是天朝上国的心理,但他对开海禁抱着积极的态度,这已经相当具有先见之明了,历史正在随之悄然发生变化哦~

第90章

偏厅里就坐着他们两个,别无旁人,汪直也不隐瞒:“其实自从年前调拨了一部分人前往太原那边驻守之后,大同的兵力就不算充足,布防时必然有重点与薄弱之分。”

唐泛点点头,听得很仔细。

汪直道:“但奇怪的是,这几回,鞑靼人似乎总能提前察觉,像上次,我们听说鞑靼人将从大同东边而来,便将位于朔州西面偏关的兵力调一部分过来防守,谁知那些鞑靼人就偏偏去打偏关,若说这其中没有蹊跷,那真是打死我也不相信!”

他又向唐泛解释这里面的问题:“就算鞑靼人或白莲教在城中派了细作,那些细作也得提前得知消息,才能将消息传递出去,这中间是需要时间的,如果等到城中百姓也知道,再把消息传回鞑靼那边,根本来不及。这就说明我们这边肯定有人在给他们传递消息!”

唐泛就问:“有哪些人能提前获知消息?”

汪直:“我和王越身边的亲兵和心腹都知道,但他们不可能背叛我们,还有大同这边的高级将领,出战前他们是要接受任命和调遣的,所以也会知道。另外还有大同知府,不过自从发现消息走漏之后,我与王越就尽量缩小消息核心的那帮人,将大同知府也排除在外了。”

他顿了顿:“除了他们之外,我还怀疑一个人。”

唐泛挑眉:“郭镗?”

汪直冷冷一笑:“不错,他是万党的人,没有理由跟我们一条心,很有可能为了扳倒我们,去跟白莲教合作!”

唐泛微微皱眉:“若是如此,那就有些麻烦了,郭镗是大同巡抚,来此的职责便是辖制你与王越,如今又没有证据,如果贸然指责他的话,不单陛下会觉得你和王越在铲除异己,连万安他们也会群起而攻之。”

汪直吁了口气,像是走累了,直接往椅子上一坐:“所以需要证据,让他们无可辩驳的铁证!这件事,我与王越都不能插手,否则不足以取信陛下,而且按照往年的习惯,再过差不多半个月,鞑靼人就又会过来打谷了,我们如今就要开始准备,如何预防消息再一次走漏,将那细作的源头揪出来,此事就托付给你了。”

打谷本是中原百姓在收获季节的喜事,被他用在这里形容鞑靼人过来劫掠,却颇富讽刺意味。

唐泛苦笑:“你可真瞧得起我,你们找了几个月都没能找出来的人,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汪直道:“不难的话找你作甚?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

唐大人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干这种事情,锦衣卫比我在行,你应该亲自拜托广川才是。”

汪直斜眼看他:“反正只要你接下了,他还能不帮你吗,找你比找他容易多了,我可没兴趣对着他那张死人脸说话!”

唐泛无语:“人家可是刚帮了你个大忙啊,你这样过河拆桥,不大好罢?”

汪直挥挥手:“这桩人情我会找机会报答的,但我就不爱与他说话,我们天生八字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见了他就烦,想必他也如此,你就不必管了!调查细作的事情,你若有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若不在,就找丁容,我会交代他的。”

唐泛沉吟片刻:“你们先前在城中抓出的那几拨细作,后来可从他身上搜出东西了?”

汪直点头:“有,那些细作身上都带着信。”

唐泛道:“我想看看。”

汪直道:“在我府中,没带身上,回头拿给你。”

唐泛又问:“那士兵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素来不可一世的汪公公难得叹了口气,他在京城时总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等来到大同这边,经历不少风霜雨雪,世事磋磨,这才发现世上有许多人和事是不可控的。

“那三拨人,都是追击鞑靼人的时候,在威宁海子附近失踪的。”

唐泛发现了一个地名:“威宁海子?”

汪直:“不错,海子一词来源于蒙语,当地人习惯将湖泊称为海子,威宁海子便是其中一个大湖,前元时称下水,当地人又称奄遏下水,威宁是汉人的叫法。”

唐泛:“那地方有何特殊之处?”

汪直:“后来我们问过大同当地人,据说那附近常年有雾,容易迷失方向,也有人曾在那里失踪,不过也仅止于天气不好的时候,而且百姓很少会无端端跑到那里去。”

“在它北面的蛮汉山,倒是常出怪事。据后来回来的那几个人说,他们就是追到了湖泊北面的地方,忽然就遭遇漫天迷雾,前方忽然传来千军万马的声势,又听见刀枪剑戟和马匹嘶鸣声,有些士兵冲进迷雾之后就发出惨叫,再也没有回来,剩下的那几个人想起先前的失踪传闻,觉得要先回来报信,撤退得及时,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上一篇:权杖 下一篇:朕总是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