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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上+下)(22)+番外

郑孙氏沉默不语。

唐泛:“你将银票给了冯清姿,冯清姿拿去给老鸨要求给自己赎身,连同你让人拿到当铺里去典当的那些金银首饰,如今都被我们找了出来,你可要看上一看?”

武安侯原是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听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指着郑孙氏,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事已至此,郑孙氏再不承认又有何用,她脸色苍白,抬起头,毫无畏惧地看着所有人:“就算没有我,郑诚也会死,想要他死的人不止我一个!”

武安侯以前所未见的灵敏跳了起来,狠狠地甩了郑孙氏一巴掌。

郑孙氏纤纤弱质,如何承受得起,当即就蹬蹬瞪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撞上旁边的柱子。

武安侯怒发冲冠:“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儿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蛇蝎毒妇!枉我当初还觉得委屈了你!”

郑孙氏冷笑:“公公此言差矣,就算我恶毒,那也是因为这个家里面没有一个好人!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何尝不想侍奉丈夫,孝敬公婆,好好过日子?可我嫁的是个什么人?一个镇日无所事事,只会上青楼玩女人的败家子!不止玩女人,他还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带!我也是世家女,你们要我的脸面往哪里放?满京城的人都说我贤惠,可暗地里呢,他们都在嘲笑我无能!”

武安侯痛心疾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去告诉你婆婆,我们都能帮你主持公道,何至于就走到了这一步!”

郑孙氏冷冷道:“婆婆?婆婆只会想方设法从我这里拿钱,刚才唐大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那些嫁妆钱,全都被她借故拿得干干净净,我是想要维护这个家的太平,我是想要息事宁人,可是谁来维护我!谁来还我太平!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我忍了一年又一年,结果谁又把我的忍耐当回事了?难道我要在这个火坑里忍一辈子么?!”

她也不急着爬起来了,仰头看着武安侯,眼里好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堂堂武安侯,把父祖的职务都弄丢了不说,还纵容宠妾横行,又对发妻的行径视而不见,教子无方,一个两个,不是被你教成二世祖,就是变成目中无人,只会弑兄的蠢货,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你!你!”武安侯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倒退两步,坐倒在椅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盆友提出疑问,古代一妻几妾不是很正常么,郑孙氏为了郑诚花心就要杀他不合常理。

正好上次说要聊时代八卦,今天就顺便聊聊这方面的吧。

亲爱的,这不是宅斗文,没错,古代男尊女卑,但是女人的地位也绝对没有想象的地位那么低。

首先,小户人家是没有余钱纳妾的,一般他们只会有一个老婆。

其次,在上层阶级,许多明朝官员一辈子只有一个老婆,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比如于谦,比如严嵩,比如高拱。

然后,郑孙氏跟郑诚地位相当,门当户对,她也是世家女出身,嫁过去之后丈夫花天酒地,没有儿子,婆婆还诸多挑剔,她凭什么就不能爆发?

最后,她已经下手杀人了,那么她的心理就不能按照正常观点来揣摩。

所以,请不要用看宅斗文的眼光来看破案文。

很多人说到明代女子地位低,肯定要说到诸如这个时期节妇特别多,然后风气不如唐宋开放云云。

不错,如果从这方面看,明代风气确实是保守的,而且在民间,因为女人本身生产力不如男人,所以很多情况下都身不由己,比如说女人丧夫之后,夫家长辈为了贪钱,会逼她改嫁,这样既可以拿回原来她夫家的财产,又可以多拿一份聘礼。

但大家不要忘了,政府为什么要褒奖节妇啊?为什么说守节20年以上的人家就可以减免税收立牌坊啊?

不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家少吗?

即使明朝的节妇数目比起前朝来说居多,但在社会总数里占的还是相对少的。

如果每个女人都守节,为什么政府还要呼吁呢?

就跟当年秦始皇东巡的时候刻了块石碑,上面写着男女礼顺一样,正是因为当年没有人去遵守,所以嬴政老兄才要特意刻石强调呀。

像现在,如果人人都见义勇为,那政府何必还要特意设立见义勇为奖呢?

所以,这个例子不能说明明朝女子地位低下,只能说明风气比唐宋保守。

而且越往上层,情况就越有所变化。

上面说到于谦严嵩高拱等等,其实不止他们,许多文官士大夫,一辈子都只有一个老婆。

而且因为到了他们这个阶层,女方在家里的话语权其实不会比他们小多少。

明朝就有不少悍妇的例子,惧内之风其实是很盛行,而且不以为怪的。

例子不举了,免得废话太多。

当然,从古至今都是男权社会。

忍气吞声,看着自己丈夫纳妾的女人有吗?

肯定有啊!不光是明代,现代不也有吗?

而且古代的比例肯定更高,但不能因此就说明女子对丈夫纳妾的行为视如等闲啊,郑孙氏完全是有理由有能力也有权力发飙的。

只不过有人发飙打骂老公,她发飙就杀老公而已。

有些人在沉默中灭亡,她就在沉默中爆发。

换了一个郑孙氏当主角的题材,每到这种时候就应该是她重生再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时候了吧?

SO,杀人犯压抑已久的心理,已经不能与正常人相提并论了。

大家有兴趣的话,明天再来聊聊明朝后宫吧。

第 18 章

唐泛叹了口气:“郑孙氏,不管如此,杀人偿命,因果循环,这道理你总该知道,跟我们回衙门罢!”

郑孙氏幽幽一笑:“杀人偿命?为什么恶人总是得不到恶报,却还要逼得好人亲自来杀,结果还要治好人的罪?唐大人,你倒是秉公执法,可你抓了我,你良心不会不安吗?”

唐泛:“郑诚人品如何,并不是你杀人的理由,你若不喜欢他,大可和离,又何必下此毒手?”

郑孙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和离?应城伯府与武安侯府联姻,如果郑诚不死,怎会让我和离?应城伯虽是我伯父家,可这次要不是我先将郑诚给弄死了,孙家担心我牵连到他们,这才急急出手帮我善后,当初连给冯清姿买宅子赎身的钱,可都是我拿嫁妆凑出来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得到自由!”

她的脸色狰狞起来:“想我从小到大也不曾做过恶事,本想成亲嫁人之后琴瑟和鸣,效仿古人举案齐眉,谁知到头来上天却给我安排了一个郑诚,我怎能不恨?!那种男人,我整整忍了他五年,连看到他一眼都觉得想吐,要想让我伏法认罪,想都别想!他死有余辜,死得好,哈哈哈!”

笑声未歇,郑孙氏忽而身形一动,直接扑向最近的那根柱子!

唐泛:“不好!快抓住她!”

隋州反应也很快,当即就上前一抓。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方才郑孙氏进来的时候,男女有别,虽然同在一个厅堂内,但唐泛跟隋州都离得比较远,而此时郑孙氏的动作又十分决绝。

对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人来说,任何事情都是阻止不了的。

隋州只堪堪抓住她的衣袖一角,结果因为郑孙氏冲力太大,衣袖反而被撕裂开来,却丝毫没能阻止她的去势。

砰的一声闷响,郑孙氏的身体顺着柱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头壳破裂,脑浆连着血液一起流出来,红红白白,可见用力之猛。

她当场就断气了。

武安侯被这一幕惊呆了,坐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

站在外头的下人们也都乱作一团,尖叫声,呼喊声充斥着整个院子。

崔嬷嬷赶了过来,却只看到郑孙氏的尸体,她扑了过去,嚎啕大哭。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逼死了大少奶奶!她自嫁到郑家来,每日晨昏定省,战战兢兢,有哪里做得不好?可你们是怎么对她的?!郑英你个老不死的,还有刘氏那个老虔婆,你们教子无方,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悲痛欲绝之下,她也顾不上身份尊卑了,指着武安侯破口大骂。

武安侯想来也是遭受打击过度了,竟也愣愣地坐在那里发呆,不言不语地任由崔嬷嬷痛骂。

隋州原本还想将郑孙氏带回去详加审问,没想到人却在这里死了,郑孙氏毕竟身份不同,而且又承认了罪行,如此一来就不能将尸体强行带走,否则只怕到时候应城伯府那边也不肯罢休。

隋州与唐泛二人分别吩咐北镇抚司和顺天府的人勘察记录一下,然后就告辞离去了,武安侯当然也不会有精力去挽留他们,他已经被这一连串事故打击得连人都站不起来了,连看都没有看唐泛他们一样,面色木然地呆坐着,任凭厅堂内哭声震天,人越聚越多。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以这样一个结果而告终。

想想刚才郑孙氏自戕的情景,唐泛忍不住叹息一声:“武安侯如今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充军,连长媳也死了,年过半百,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悲哀!”

“他们一家自作孽而已,与人无尤。”隋总旗虽然不喜欢说话,可对方是唐泛,并不在他“懒得跟你说话”的对象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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