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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上+下)(62)+番外

唐泛一身浅天蓝色棉布深衣,腰间系着丝绦,不过他懒,回家换上常服之后,也没有像时下流行的那样用一块玉佩挂着压衣之类的,再加上因为胃疼而愁眉苦脸,看上去就像一个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很难让人把他跟朝廷官员联系在一起。

很明显,这个小丫鬟,对唐泛自称为隋州朋友的表白,是抱着怀疑的。

她身后那个女郎,更是微微蹙起眉头,似乎把唐泛当成趁着主人不在而闯进去的小贼了,道:“请问阁下姓甚名谁,我表哥生性就爱独来独往,怎么会邀你同住呢?”

唐大人有点无奈,他虽然算不上人见人爱,可也从未遇到过这种被嫌弃的情形。

再说了,谁天生是喜欢独来独往的,要不是隋家那种情形,估计隋州也不会搬出来罢,冲着这句话就可以知道隋州这位小表妹并不了解他。

唐泛道:“我叫唐泛,在顺天府任职,因为找不到房子住,多赖你表哥接济,所以暂且寄居在他这里。”

见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女郎这才疑色稍释:“那我们就先回去,等过几天表哥回来了,劳烦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我来找过他。”

唐泛道:“姑娘可是姓周?”

女郎点点头。

唐泛知道隋州的外祖母除了隋州的母亲之外,还有一个儿子,因为在外地,所以举家都搬了过去,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是回京探望长辈,还是准备回来定居。

不过眼下显然不适合他多打听,唐泛就道:“姑娘放心罢,等广川回来,我就转告于他。”

女郎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有些惊讶:“你叫表哥的字号?他肯让你这么叫?”

唐泛奇怪:“表字起着不就是为了让同辈叫的么,这有何出奇?”

女郎眨眨眼:“表哥性僻,我也很少看见他跟什么朋友有来往呢,看来你与他关系很好呀!”

唐泛笑了笑,不欲多说:“还行罢。”

就他所见,隋州的交游虽然谈不上广阔,可也绝不孤僻,别的不说,但是他在北镇抚司的那一票手下,就被他驯得服服帖帖的,这要是真正性子孤僻,是绝不可能做到的,隋州充其量也就是寡言少语,做事干净狠厉,看上去仿佛有些冷罢了。

女郎仿佛满怀好奇,又问了关于隋州的不少问题,唐泛胃疼得很,根本没工夫应付他,也就没了往常如沐春风的笑容和言语。

对方看出唐泛的敷衍,终于有些不快起来,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小丫鬟急急追在后头,也不忘扭头瞪了唐泛一眼。

唐泛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也顾不上其它了,就在刚才说话的间隙,胃越来越疼。

疼得他忍不住扶着门框弯下腰,直接坐在门槛上。

前方匆匆传来脚步声,唐泛抬头一看,却是几个西厂的人。

“不管你们现在有什么急事,我都走不动路了。”唐大人有气无力道。

他发誓下次再也不空着肚子吃糯米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凶手的破绽,唐大人基本都说了,我就不重复啦,不过这里头最重要的一条,就像唐大人说过的,书童见到韩晖时的第一句话,让他彻底暴露了,一个真正跟兄弟感情好的人,不可能看到弟弟死了,书童被囚禁,却问都不去问一声,只让人送吃的。

看到好多盆友把脑洞开得比我还大,佩服佩服 →_→

果然就像我说的那样,案子本身是一棵树,可以分出好多枝桠,也就有各种不同的猜测,哈哈哈~

第39章

西厂来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其中一人拱手道:“唐大人,厂公命我们过来请你入宫,他正在宫门口等着您呢!”

他这话说得客客气气,但这不是因为凶神恶煞的西厂番子忽然转性,变得温顺纯良起来了,而是因为这些人眼看着唐泛被宫里指派办案,连汪直也不曾对他颐指气使,是以跟着见风转舵,礼让三分。

当然,如果唐泛不肯跟他们走,有汪直的命令在那里,这些人依旧会像那天晚上叫唐泛进宫一样,二话不说挟起他就走。

这叫先软后硬,先礼后兵。

唐泛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只能站起来,揉了揉胃,感觉好像不是像刚才那样胀了,这才道:“走罢。”

“多谢唐大人体恤。”对方笑道,倒还询问起他的意见来。“不知唐大人是想骑马还是坐轿子,我们都准备好了!”

有轿子坐,唐泛当然不会矫情客气,当下直接就钻进那顶前后有着两个轿夫抬着的空轿子。

兴许是被汪直这样喜怒不定的老大压迫久了,西厂办事效率真不是盖的,唐泛刚一坐进去,就感到轿子忽的一下如同腾空而起,开始飞速前进,难得的是轿子竟然只是微微晃动,比起平地来也不显得颠簸多少,他掀起帘子往外探看,便见左右景物犹如往后飞退,嗖嗖嗖地一掠而过,目不暇接,看久了还有些头晕眼花,他赶紧放下帘子,趁着这段时间在轿子里闭目养神。

这一闭目,竟然就直接睡了过去,等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醒过来的时候,才看见西厂的人探进轿子里来对他道:“大人,宫门到了。”

唐泛睁开眼,感觉身体倒是好了很多,小憩片刻之后,胃疼的感觉也消失了,不由伸了个懒腰,弯腰离开轿子。

汪直正等在那里,满脸不耐烦,见他终于到了,二话不说转头就往里走去。

“快走,晚了就见不上了!”

“什么?”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唐泛莫名其妙。

“元良吞金自杀。”汪直看了他一眼道。

啊?唐泛这下可真是吃惊不小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汪直怒道。

“那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才离开半天,元良就……太子可知这件事?”唐泛忙问。

汪直叫他进宫,自然也要让他明白前因后果,便借着前往慈庆宫的这段路程,简单讲事情说了一下。

唐泛这才知道,他和汪直分道扬镳之后,汪直就入了宫,直接找上元良,询问韩早的死因。

元良自然一问三不知,二一推作五。

汪直见他不肯坦白,心说我顾忌着太子,有心替你们遮掩,你还不肯承认,那就不要怪我了。

他就威胁元良,说自己已经知道他与福如勾结的事情,如果元良不肯说实话,就要去禀告贵妃,到时候元良会死得更惨,连太子,吴废后等人,估计都会被牵连。

威胁归威胁,实际上汪直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做。

韩晖对韩早下手,但又要选在万贵妃刚好送汤过来的时间,这其中必然少不了两边的合作。

一就是元良,元良是送韩早入宫的人,又是唯一能够与韩晖有所交集的宫里人。

二就是万贵妃身边必然要有人算准送汤的时间,事先跟元良这边商量好,然后选在这个时间发作。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前唐泛就已经对汪直推断过了:

万贵妃的为人善妒又记仇,她恨一个人,那就是恨到了骨子里去,绝对不会改变主意。就像对太子,太子朱佑樘没有出现之前,后宫女人加子嗣,在万贵妃面前都只有全灭的后果,因为皇帝宠着默认着,朝中大臣也无人敢发声,以至于皇帝一把年纪连个儿子都没有,眼看就要绝后了。

这个时候太子出现了,而且居然已经六岁了,也就是说在她眼皮子底下整整生活了六年,万贵妃却被一众宫人蒙在鼓里,浑然不知,这种巨大的被欺骗感,让一向称霸后宫的万贵妃怎么受得了,所以她就算知道太子已经懂事了,将来可能会记仇,还下手弄死太子的生母纪氏,当初帮忙隐瞒太子存在的宦官张敏,吓得直接吞金自杀,正是害怕被万贵妃报复。

所以这种情况下,以万贵妃的为人性格来推断,她肯定是宁愿再重新扶植别的妃嫔生的儿子来当太子,也不愿意让朱佑樘当上太子。

既然不愿意让朱佑樘当太子,那她何必还送什么绿豆百合汤讨好太子呢?可见她原来的本意必定不是如此的,会送汤过来,肯定是因为她身边有亲近的人再三劝说,才改变了万贵妃的主意。

能够在万贵妃近身服侍,又能劝说得动她,这样的人选实在寥寥无几,而深受万贵妃倚重的大宫女福如,必然是其中一个。

所以唐泛跟汪直推断,元良如果是跟万贵妃身边的人有勾结,那这个福如,肯定就是最有可能的。

但汪直不能直接去找万贵妃说明情况啊,这样一来,元良跟福如勾结的事情就曝光了,元良又是太子的近侍,万贵妃难免还会觉得这是太子想要栽赃自己,肯定会找太子算账,然后汪直想要两边都讨好逢源的目的就没法达到了。

还有,福如在万贵妃身边当宫女,好端端的,干嘛要跟元良勾结,弄出这些事情来呢?

所以汪直必须想一个法子,既能够把幕后的凶手揪出来,又不至于让万贵妃有掀起清洗后宫的借口。

当然,这不是汪公公心怀慈悲,而是他想要政治投机。

好了,不管怀着什么样的目的都好,总而言之,汪公公也是拼了。

他不是不想直接把元良抓回西厂去审问,而是这样一来,动静就闹大了,万贵妃那边也会察觉,所以汪直只能先借查案之机,一边派人秘密审查福如,一边又私底下找上元良,告诉他,福如和韩晖都已经招了,让元良最好也识相一点,该招的就自己招了,免得连累更多的人,到时候诸般酷刑一上,想死都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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