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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入芙蓉浦(44)+番外

那孩子泪眼朦胧:“明天还有吗?”

那妇人连忙说:“有的有的。”

他才满足地叹口气,闭上眼睛睡去了。

除夕晚上要守岁,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是为祈福,也为珍爱光阴,年轻人守岁,是为父母祈福延寿。杨母本来也想陪着儿子一起守的,但是杨沐不让,说是母亲身体才好点,怎么能熬夜受凉,让母亲先睡了。杨沐给那对母子生了一个炭盆,自己守在母亲房里,看着书一直等到外头天色泛白,此时雪已经停了,但是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他开门去放了爆竹,才回c黄上小眯了一会。

待天色大亮了,杨沐醒过来,母亲已经起来了,正拄着拐杖在厨房忙活呢。杨沐连忙去扶她:“娘,您别忙,我来。”

“我没忙,都是桂琴在忙呢。”杨母笑着说。

杨沐往灶台后一看,有个收拾得很利落的女人正在麻利地烧火,才想起昨晚的那对母子来。“大姐,孩子好点了吗?”

那妇人笑着说:“已经不烧了,就是还有点咳嗽。多谢你啊,大兄弟。”

杨沐扶母亲坐到轮椅里:“大姐不必客气,以后就叫我杨沐吧。不知大姐是哪里人氏,怎么这个时节流落到外头?”也不怪杨沐直接,这事儿迟早是要知道的。

那妇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起自己的身世来。原来这女人叫桂琴,五六岁大的时候过元宵节,跟着家人去看花灯,被拐子拐了去,卖到汀州给人做童养媳,一呆就是二十年。公婆死后,丈夫好赌成性,输光了家产,最后竟将自己母子当做赌资输了出去。她得了信,带着儿子逃了出来,也不知道去哪,只隐约听人说起自己是吴州人氏,就一路奔吴州而来,兴许可以找到自己的家。因当时年幼,具体也不知道家是哪里的,只记得家门口有一座大石拱桥。吴州这么大,石拱桥也有无数座,真是不知何处是家。这边又担心夫家会找来,一路寻访一路躲藏。不巧儿子病了,看到杨沐家没人,院子又偏僻,就在杨沐家柴房里躲着,白天出去讨些吃食。不想杨家母子回来了,怕被发现,这两天竟没敢出去,没想到儿子的病越发重了。

杨家母子沉默了半晌,那边孩子在屋里叫娘了。桂琴连忙放下火钳,抹干了眼泪去看儿子。杨沐走过去烧火做早饭,昨晚给孩子熬粥的罐子在火眼上热着,揭开一看,是昨晚剩的那些。过了一会儿,桂琴领着孩子出来了。那孩子个子小小的,脸上的烧红已经褪去了,只剩下黑红色的冻伤,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怯生生地打量着屋里的人。他们母子俩都穿得极单薄,大约汀州从不下雪,所以没有厚棉袄。

“铁蛋,你去我衣柜里,将我的旧棉袄寻出来给桂琴穿,找一下你以前的棉袄,看还有没,给孩子穿上。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穿这么少呢。”

“知道了,娘。”杨沐进里屋去找衣服去了。

桂琴连忙说:“谢谢您,大娘。元儿,跟奶奶和叔叔说谢谢。”

那孩子有些胆怯,搂着他娘的腿,半天才嗫嚅着说:“谢谢奶奶和叔叔。”

杨沐找了棉袄棉裤出来:“大姐你也别嫌弃,这是我和我娘的旧衣服,先将就穿着,总比没有好。”

桂琴接过来,都有点哽咽了:“杨沐兄弟太客气了,你们今天帮我们母子,那就是天大的恩赐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元儿来给奶奶叔叔磕头,祝奶奶跟叔叔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那孩子果然跪下来磕头拜年,杨母连忙让杨沐拉起来:“元儿真是个乖孩子,来,这是奶奶给的压岁钱。”说完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来,塞给元儿。

元儿望着母亲,询问是不是该接。桂琴笑着说:“大娘,这我们不能要,您收留我们母子,我们已经感恩不尽了,怎么还能要您的红包。”

杨母笑着说:“这也没几个钱,是个好彩头,希望能给孩子带来福运,保他一年平平安安。”

桂琴推了下儿子:“那还不快接过来,谢谢奶奶。”

元儿走上去接过来:“谢谢奶奶。”

“叔叔也给你一个。”杨沐也拿出一个红包,塞到元儿手中。这孩子乖巧得令人心疼,跟自己小时候极像,那么听话、那么小心翼翼。

元儿又不敢接。杨沐蹲下去:“拿着啊,叔叔跟奶奶的心意是一样的,祝元儿身体壮壮,越长越高。”

桂琴在一旁笑:“元儿谢谢叔叔啊。”

元儿这才接过来,羞怯地对杨沐说:“谢谢叔叔。”

“好了,大姐带孩子去穿衣服吧,马上该吃早饭了。”杨沐对他们母子说。

早饭元儿喝了两碗粥,还吃了一个鸡腿,要不是还在控制他的食量,不知道还能吃下多少呢。几个大人看着他笑眯眯地拿着鸡腿小口小口地啃,生怕一下子就吃完了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酸楚了。

杨母笑着对他说:“元儿吃吧,别担心,这碗里的另一只鸡腿给你中午吃。等你病好了,想吃多少都有。”

元儿睁大了眼,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情绪:“真的都给我吃?”

杨沐摸摸他的头:“真的。”

元儿高兴起来:“谢谢奶奶和叔叔。”

吃了早饭,杨沐去给杨大伯家拜年。他父亲没有兄弟,杨大伯跟父亲是共曾祖的堂兄,杨沐就当自己伯伯认了。在杨大伯家拜完年,杨林兄弟几个又带着孩子来他家拜年。他们都知道昨晚杨林去给一个孩子看病的事,知道他家有外人在,所以也没多问。元儿怯生生地看着杨大伯家的那几个孙子,不怎么敢见人。

杨家那几个孩子毫不客气,一看满院的雪没人动,兴奋得如花果山上的猴子,就差满地打滚了。元儿满脸羡慕地看着大家在外头堆雪人,打雪仗,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下雪呢,那雪怎么那么多、那么白,是不是和棉花一样软呢?杨沐看出他的心思:“元儿,你还病着呢,等你不咳嗽了,再出去跟哥哥弟弟们玩。”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又牵着他的手,在院子里的雪地上印了好几个脚印。逗得元儿咯咯直笑。

杨林给元儿把完脉:“情况比昨天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儿咳嗽,吃点药,好好养着就好了。”

桂琴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说谢谢。

杨林私下里问杨沐:“你准备拿这对母子怎么办?”

杨沐说:“他们来寻亲,没头没脑的,不知寻到哪一年。身上又没有盘缠,我打算问一下,看他们愿不愿意留下来。年后我反正是准备要离开吴家去做生意了,家里就我娘一个,我也放心不下,虽然她已大好了,我还是要请人照顾她的,若是桂琴愿意留下来,这不正好省了我去找人照顾我娘吗?”

杨林点点头:“只是这事要做好,你们非亲非故的,她是个妇道人家,省得人说闲话。”

杨沐说:“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每个月也给工钱,就当是我雇佣她。再说我家有老母在,她是照顾我娘的,应该不至于生闲话吧。”

“这也可以,就说你雇了人来照顾你娘。你要去做生意的事,可跟你娘说了?”

“还没有,我娘一门心思要我继续读书赶考呢。但是这几年给我娘治病,根本就没有余钱,济安堂石大夫的诊费我都一直还欠着呢,他说让我赚了钱再给他,真是多谢他的好心。你说这样子,我哪里能够安心去读书?”

杨林说:“这事还是得跟她好好说,省得她着急上火。”

“这个我知道。”

杨林想起另一件事来:“那你做生意可有本钱?”

“有的,颜宁和吴严借了我一笔钱。我准备以这个为起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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