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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龙之点龙笔(112)

在张子尧他们踏入庭院的一瞬间,天边一阵闷雷响起,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下雨了。”

依旧还是身着白色狩衣,男子端坐于屋檐之下,廊道之上,他看着热热闹闹一步跳上廊道上躲雨的少年和两个孩子,唇角含笑道:

“小僧托付前去接应的人没提醒诸位今日要下雨么?”

“提醒了,但是又说了什么时间刚刚好,索性作罢。”张子尧拍拍身上的水珠,而后一脸神奇道,“胧真,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不仅能使唤精怪,还能占卜天气,是看星星还是看风云动向――”

有什么好稀奇的,本君闭眼天黑,睁眼天亮――烛九阴用口型对素廉道。

我动动笔水淹土埋,山崩地裂,也没见他多看一眼,你那算什么――素廉冷笑。

两个小鬼挤眉弄眼,张子尧却是一脸探究看着胧真,当真觉得有些新奇的模样――

“窥视风云气象,国家运程,并非小僧所能及。”胧真笑容不变,“一切都是方才印你们来的那位长壁大人的功劳啊。”

“长壁大人?”张子尧想了想,然后恍然,“喔,原来她也不是凡人么!”

“住在城主或者一国之主的都城里,身着十二单,偶尔是白发老妇,偶尔是美若天仙的妙龄女子,守护着主人的一方土地,每一年会出现在城主的面前告知其城池的命运,这就是长壁了。”

张子尧一脸长知识。

“子尧兄昨晚可还安好?”胧真却话锋一变问。

张子尧被问得猝不及防,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噌地一下变红了,他连忙摆摆手道:“还成还成……”

在他身后两个小孩均是正襟危坐,一脸眼观鼻,鼻观心的严肃面瘫模样。

“是不好受吧?”胧真理解似的勾勾唇,“众多附身各有各的不同,反应也有所不同,其中最难熬的,犬神便要算其中之一,就连小僧也曾因年幼之时尚不懂事,错碰师父严空法师的犬神契约纸后遭过很大的罪……”

“后来你是怎么解决的?”

“有个明明小僧当晚已经刻意躲避却还是要不信邪撞上来的倒霉蛋,”胧真笑得神秘莫测,“便解决了。”

张子尧满脸放空想了想胧真说的话,然后那张本就有些红的脸顿时像是煮熟的番茄――

“那那那……那个人――”

“从此对于鬼神之物敬畏得多,当然也比以前更加厌恶这类实物……还因此染上了怕狗的坏毛病。”

张子尧舌头都打结了:“这么说来,那你现在是否每月满月也――”

说着忍不住想要去看胧真白色狩衣之下暴露出来的地方,脖子上,手腕上,耳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可惜没有。

“没有。后来师父亲手替小僧拔秽,并罚小僧祠堂思过三个月,”胧真露出个很怀念的表情,“师父真是个严肃又苛刻的人,但是对于拔秽的手法,他却做得干净漂亮。”

张子尧觉得自己捉住了重点,他像是有所期待似的伸长了脖子:“胧真,那你师父有没有――”

“有。”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任何人经历过犬神附体的折磨清醒过来后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胧真拎起身边煮开的茶壶,沏了杯茶,放在鼻下闻了闻便又洒出走廊,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没来由地响起几声狗的“胡噜”声,片刻之后又消散去……胧真微微一笑――

“子尧兄想要小僧替您把秽。”

“可以吗?”张子尧双眼放光。

“不行。”

“……”

张子尧一脸懵逼,反倒是坐在他身后两个漂亮小孩眉毛同时抖了抖,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他们周遭释放出来――

庭院内也因此而骚动。

但是这都是胧真所察觉的,反倒是坐在他面前的少年似乎对此浑然不觉,他只是一脸失望的模样看着胧真――

“云起与天沧本为敌对国,小僧若冒然帮助你们,传到了咱家那位的耳朵里呀,估计小僧几个月都换不来一个清净。”胧真用像是同样什么也没有察觉的云淡风轻的嗓音道,“更何况,是你们杀了小僧的式神……”

他笑容变得清晰了些:“虽然小僧说过已经不再追究此事,只是这事让小僧更找不到理由平白无故地帮助你们了。”

“一只狗而已,”烛九阴终于忍无可忍道,“你想要本君再替你弄来一条,少在那磨磨叽叽――”

“那是犬神。”胧真纠正。

“也是一条狗。”烛九阴一脸不耐烦,“别以为本君不知道你们这玩意怎么回事,不过是用一根绳子吊着肉挂在活着的狗脖子上,等它伸长了脖子去咬那肉时,一刀把它的脖子砍下来――因为这样无聊的把戏产生的一种妖怪而已,你们真当什么稀奇物种。若是你想要。别说一只,就算是十只八只……”

张子尧转过头瞪着烛九阴,后者声音戛然而止,停顿了下,硬着脖子道:“看什么看?”

张子尧道:“这种残忍的事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就说出口?”

“什么?怎么残忍?又不是本君发明的法子,你一脸责难看着本君作甚?”烛九阴蹙眉,“有心情去担心一条不认识的狗,你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说完,他挑衅地看着胧真――

胧真笑着摇摇头:“他说得倒是也没错。”

张子尧想想那画面,一脸抗拒。

“说说你的条件。”一直沉默的素廉突然道,“你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没得商量。”

胧真用欣赏的眼光看向这先前一直沉默的小孩,片刻之后突然道:“诸位可曾听过‘百鬼夜行’?”

“逢魔时刻,阴阳颠倒,阳间之道成通往黄泉的鬼道,妖孽魍魉横行,倾巢而出。”素廉淡淡道,“是这个么?”

“是这个,只是,贵国对于这样的事情似乎还是有些错误的解读,事实上,‘百鬼夜行’并非偶然发生,也非时常发生,只有十年一次的某个阴气极盛的月圆之夜,魑魅魍魉才会出现聚集并展开的一个……祭典仪式。”

“祭典仪式?”

“没错,各式各样、来自四面八方的妖怪在那一日早早聚集在一起,弹弹琴,跳跳舞,相互交谈一番过去十年来累计的见闻,当子时一到,它们便排着队,等待进入‘玉藻前娘娘’的宫殿――”

张子尧:“‘玉藻前娘娘’?”

胧真:“传说,玉藻前娘娘曾经是我云起国鸟羽先皇的嫔妃,倾国倾城,能歌善舞,被誉为‘自体内散发出光芒的贤德姬君’――”

“就是个狐狸精,”烛九阴阴沉着脸插嘴道,“夏桀时代的妹喜听过吗?没听过的话,商纣王时代的苏妲己总知道了吧?一个人。”

张子尧一脸恍然:“她怎么了?”

“她有一件宝物。”胧真道,“那是一个青铜制的水盆,传说在特定时期的月圆之夜,将水盆中注满水,倒映圆月,再伸手去将那圆月打碎,水中便会逐渐浮现出水盆边所站之人前世的模样……”

张子尧:“哦哦,然后呢?”

胧真笑了笑,用今晚吃白菜的语气淡淡道:“小僧想要那个盆。”

张子尧:“……”

胧真:“谁都会对自己的过去过分好奇,这样的想法一旦久远便成了奇怪的执念――小僧在过去十年里,努力与各位大人结契,无非便是想要等待下月十年一遇的祭典上,借诸位大人之手,替小僧夺得宝盆――”

不愧是云起国出身之人,哪怕是和尚也对这种去抢别人东西的事习以为常。

张子尧腹诽之中,又听胧真继续道――

“数月前,小僧已将各位大人的名字报至玉藻前殿,如今请帖已至,三郎却意外身形俱灭,小僧名单上突然有了一个空缺急着谁人补上――”

“我是人。”张子尧默默道。

“但你身上有三郎大人的气息。”胧真微笑。

“带回那个盆,你就替我将身上残留的秽拔干净?”

“那又何妨。”

张子尧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成交。”

胧真唇边的笑容变得更清晰了些:“那小僧就期待着子尧兄携物归来,啊,说到这,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小僧的前世,若是身为一只蝼蚁,岂不有趣?”

张子尧摆着冷漠脸看着他。

“子尧兄难道对自己的前世不感兴趣吗?”

“……”

突然被提问到这样的问题,张子尧一愣,随后淡淡道――

“没兴趣。”

“……”

“都已经过去的事,有什么好惦记的?倘若前世真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事,又何必喝下那碗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