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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不是(54)

……让她自己说是几个意思?

这么高难度的问题,皇上您不按剧本走啊皇上!

白术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没做错什么,是不是平日里皇上看那些个言官大臣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看习惯了,这会儿嫌弃她行文粗坯过于简单粗暴?又或者是皇上看多了那好看的毛笔字,对硬笔书法表示接受不能?要么就是她繁体字功夫不到家,中间夹杂着点儿错别字?

白术琢磨老半天,最后恍然大悟般脑门往深深地上一磕,朗声回答道:“回禀皇上,卑职没文化,卑职有错!”

说完,还没等坐于上首那位做出反应,白术喘了口气便开始打苦情牌继续道:“实不相瞒,卑职乃当今锦衣卫副使纪云从西北灾荒地区半路遇见,当时那狗官黄鹤正要拉卑职浸猪笼以平息河神之怒,碰巧纪副使与君公……君大人来到,救卑职于水火,卑职从小生长于那穷乡僻壤之处,所以——”

“所以天生写得一手没得救的狗爬字?”

“是。”

“所以好好一个记录册写成流水账?”

“……嗯?可是万岁爷您吩咐事无巨细……好吧,是。”

“爱卿妄自菲薄了,”一声冷笑又糊白术一脸,白术脑门子搁在冰凉的地面,今儿个皇帝穿啥样的衣服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听见他似乎话比之前多了许多,顿了顿又继续道,“依朕瞧着,爱卿不仅身怀文人之骨,对医术、人际相处之道也颇有浅见。”

“……”

“不信啊?且让朕亲自挑拣两句念于爱卿共赏——‘亥时四刻:孙问陆,今日是否还需伺候皇上,陆说没听着传唤,孙说那我今日在你房歇下可好,陆说好,孙高兴,陆也很高兴,不过是正常合理范围内的高兴。’”

“万岁爷您吩咐事无巨细……”

天德帝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青烟都从自己脑袋顶冒出,只可惜“事无巨细”这词的确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偏生无法反驳,只是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看着脚底下趴跪着的那小身板:“‘正常合理范围内的高兴’何解?”

“……不好磨镜。”

“你倒是担心得够仔细,” 怒极反笑,天德帝强压下掀翻隆安让人拉这小鬼下去狂揍四十大板的冲动,咬着后槽牙又抓起那本咸菜似的记录薄,“‘亥时三刻:陆入厕,比常人之较用时略久,目测需调养肠胃。’”

“……”

“你是存心想让朕看见那陆氏的脸,就想起她在……时,……的样子么!”

“……”呃,吃喝拉撒睡这不挺正常的么,万岁爷您偶像包袱太重了啊万岁爷,不过……算了,“卑职知错,皇上饶命。”

“子时三刻:今晚星光璀璨,明日必为晴空万里好风景。”

“……”

“好文笔,实乃人才。”

乾清殿内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不说话,周围的蚊子都不敢多嗡嗡一声。

天德帝打从生下来那一天开始就被冠上了储君的名号,这就注定了他从学话学步开始,一切行为准则都是按着将来须成为一名优雅、睿智、心怀天下的明君而设定好了的,再加上他本身性格怪异令人难以捉摸,按照这个路线发展下去,假以时日,他定将成为其父超越天玄帝的更加伟大、合格的君王。

这就意味着,打小伴着这位皇帝在宫中长大的宫女太监或者侍卫,从来没见过皇帝如此有失仪态的一面。

而此时此刻,只见这平日里在群臣眼中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今日却与他的君爱卿一样,在某个搓衣板似的小鬼面前破了功——

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二十一只看见皇上用双手“亲自”“御赐”他们的二十八笔墨纸砚无数,待到龙案上能“赐”的东西都“赐”空,皇帝一把抓起空荡荡的笔架往那趴在下面到处捡东西的小身板上一砸!

二十一被这一幕唬得虎躯一震。

然而那被砸之人却淡定得很,只见她淡定把精致的狼毫笔往袖子里一塞,顺手将那未来的古董笔架踹怀里。

“没文化,便学了文化再回来!”天德帝怒斥,“滚滚滚,滚去学!!”

白术揣了一兜“御赐”文房四宝,一弯腰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响得天德帝额角突突一阵乱跳,却只见那立于龙案边的小身板一个叩首,朗声道:“卑职领命!”

“滚!!!!!!!”

“卑职告退!”

然后又是一阵叮叮当当乱响。

瞪着那小身板撤退的方向瞪了一会儿,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天德帝深呼吸一口气,这才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回来了似的一屁股坐回龙椅之上,伸手往平日里放茶碗的地方抓了抓,没想到却抓了个空,他微微一顿,视线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扫了一圈,而后在脚底下看见了此时已碎裂成两半的茶碗,其中一半那白瓷之上还沾染上了一点触目惊心的红。

孟楼愣了愣。

一时间,乾清殿又陷入沉寂,没人知道这位九五之尊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良久,那战战兢兢守在门口的众人才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为低沉的传唤——

“来人,给朕看茶!”

一群糙爷们锦衣卫还在瞪着眼面面相觑,那薛公公一听倒是反应激灵,猫腰一溜烟儿就冲进去了……最后还是二十一最先反应过来,低低骂了声“狗腿子”,与此同时,他又听见里面传来薛公公那尖着嗓子的哀嚎——

“哎哟我的爷啊您这是为了什么闹那么大脾气啊不就是个不识抬举的小侍卫么不高兴咱就砍了他一了百了啊瞧瞧这砚台还是您最喜欢的那个呢就给摔成这样了仔细碎片伤了您的龙体哟您要是有个什么见血的让老身如何与九泉之下的先帝爷交——”

“闭嘴!”

“……”

“茶!”

“……”

“来人,拟旨!”

“……”

“都尉府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编号二十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就写二十八——不学无术,难当其职,然念其尚幼,免革其职,责停薪留职,入大理寺,随大理寺卿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记下了么?”

“回万岁爷的话,记下了,就这些?”

“嗯……不,等等,再加一句:学不会规矩,就别想回来朕跟前碍眼。”

第40章

第二日。

下了早朝,太阳才刚刚从东边升起挂在天边,眼瞧着又是个火辣的天气。

大理寺卿君长知打从一脚迈出奉天殿门槛,便冷着脸看似心事重重,双手拢在朝服袖口之中,背脊紧绷如弦……撇下一堆想凑上来跟他寒暄一二的同僚,沿着走廊快步往大理寺方向迅速移动,没过多久便到了地儿,推开门,里头出了几个在打扫的外院的小太监之外,其他的人都还没到。

整理了下身上的绯色朝服,免了那些个凑上来想打招呼的小太监的礼,年轻的大理寺卿拢了袖子便往阅卷室走去——在那里,还有成千上万审不完的陈年旧案以及对不完的贪官账本等着他去一一临幸。

眼前的这一幕打从新任的大理寺卿上位之后,每一个早晨都在毫无意外地重复上演着——在大理寺这样的文职部门未免有多少迂腐臭老九们喜爱的钩心斗角,然而在长达数月君长知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这个现象被人发现之后,那些原本对他这个年轻的空降官不削一顾的老头们终于对他恭敬了不少。

平日里,君长知在阅卷室桌案之后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这会儿只见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在桌案后稳稳落座,稍稍挽起袖子,目光沉着地在桌面上扫了一圈,最终固定在被放在桌角的那个挂了锁的古木盒子上——

大理寺是一个特殊的部门,在大理寺结了的案子成千上万,无数曾经风光无限的官员在这儿被摘了乌纱帽丢掉了人头最后只是化作一笔淡墨记录于卷宗上,扔置在架子上落满灰尘……大理寺卿也是一个特殊的职位,它本身的性质决定了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只能是在位皇帝的心腹能臣,原因,便是此时在君长知面前摆着的这古木盒子里放的那寥寥无几的几本卷宗。

那些卷宗被皇帝亲自放进古木盒子里上了锁,意思便是:此案已结,往事休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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