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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以后(2)+番外

梁悦垂着眼睑发愣,突然抬了一下腿:“好了你去睡吧,别管我了。”

保姆替他拉平整被子,看他把牛奶喝完了,才收了空杯子带门离开。

梁悦刷了牙擦了个脸,关了床头灯,双手叠在腹部,安静的等待入睡。房间里看不到一丝光线,外面没有响声。他固执的维持着姿势不变,两米宽的大床在左侧空处一大片位置来,只有这样做,他才觉得不是一个人。

有时他会做梦,梦里总是梦见自己在那人臂弯里醒来,发现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场梦,那人依旧笑眼盈盈吻他的额头,随意的问一句:“睡得好吗?”

如果真的可以有一个梦,能够这样一直下去,重复着很多年前自己生活——那时并不觉得太过幸福的生活,他愿意不醒来。

可在梦的最后,那人总是毫无预警的消失了,他拼命警告自己盯他盯牢一点,但他总是在一转身一眨眼间就消失了,伸出去的手捞了个空,恐惧和失落会瞬间包围全身,就像冰冷海水疯狂的涌进有巨大破洞的船舱,他会在溺毙的威胁中醒来,继而发现自己透不过气,不得不端坐起来大口呼吸。

如此这般,越来越难睡安稳,床头柜的抽屉里安眠药已是常备了。像往日那样,关灯两个小时后他依然很清醒,于是侧身拉开抽屉,剥了两颗白色药丸闷进嘴里。

第2章

佟西言送梁悦回了家,自己去往龙泽园。刑墨雷正坐饭桌边扒饭,见了他,眉毛倒竖:“上哪儿去了?!”

佟西言换鞋子回答:“我还能上哪儿,跟人吃饭去了呗。”

“跟谁啊?!”

“……梁悦。”

刑墨雷的脸色才缓了些,站起来收碗筷,说:“别老跟他凑一块儿,就是你们这些人给惯的,没见他的脾气越来越难伺候。”

佟西言正要说他冷血,佟早早从楼上蹦跳着下来了,穿得跟小公主似的,刑少驹一手外套一手拖鞋,跟在后面叫:“鞋子鞋子!”

佟早早嗷唔一声吼,跟只树袋熊一样扑到她大爸爸身上挂着,小脚丫子赤裸,往刑墨雷衣服上擦。

刑墨雷啊一声,痛苦的嚷嚷:“哎哟我的老腰……”

佟早早赶紧滋溜一下落地,扶着刑墨雷紧张问:“大爸爸哪里疼?”

刑墨雷说:“大爸爸老啦,骨头脆啦,背不动你喽。”

“那我给您捶捶。”小丫头给人扶到沙发上坐着,卖力的上捏下捶。

刑少驹看父亲偷笑的样子,翻了个大白眼,走到厨房去跟佟西言说话:“佟叔,我带早早去听音乐会。”

佟西言挽着袖子头也不回说:“她坐得住啊?”

刑少驹说:“她不但坐得住,她还睡得着。”

佟西言转身看他,笑着摇头。

等他收拾完厨房,两个孩子已经出门去了,刑墨雷坐沙发上看电视,他过去挤在旁边,学他的样子,把腿搁在茶几上。

刑墨雷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眼睛盯着电视。

佟西言有些恍惚,好像老夫老妻似的,他觉得好笑。

“笑什么?”

“没什么。”

刑墨雷侧身吻他耳后,说:“是不是很得意摊上个大帅哥?”

佟西言笑着说:“帅又怎么样,老得都快咬不动了。”

刑墨雷似笑非笑瞪着他,一把把他压倒了:“咬一口试试!”

佟西言突然指着电视像发现外星人一样:“啊!”

刑墨雷说:“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啊。”

佟西言睁大了眼睛看着节目,结结巴巴:“院、院长!”

刑墨雷唰的扭头看,这是一档经济节目,大概是在讲近期股市的不景气,镜头对着证券大厅的交易牌,未见人影。

“你什么眼神呢?”

佟西言说:“刚才镜头对着大厅,有个人样子看上去真的跟老院长好像。”

刑墨雷放开他,又看了一会儿节目,但是一直到节目结束了,镜头始终都没有再调回去。

最后佟西言自己承认是看花了:“怎么可能呢,他都去世这么久了……”

他亲眼看着他抢救无效去世,亲自在殡仪馆参加他的遗体告别仪式,看着他被推进火化室变成一捧灰,这是一两百个人有目共睹的,逝者如斯,梁宰平断不可能死而复生。

佟西言想自己大概真是被梁悦的情绪感染太深了。

梁家的司机在外面等了足够久,再不出发要误了机了,他急得不断看手表,又不敢鸣笛催促。

梁悦跟保姆一同坐在客厅沙发上,直盯着昨晚的节目重播,佟西言说,看到一个人好像梁宰平。

镜头终于扫过了人头耸动的证券大厅,停留了不过一秒多钟时间,梁悦在那一刻下意识的按暂停键,没作用,才想起来这是电视,不是录像。

保姆呆了半晌,说:“也不那么像,梁先生的颧骨没有那么高,而且也没有驼背,头发也不那样白,这人看上去老很多。”

梁悦没说什么,关了电视,捞起外套公文包出门,边走边给助理宋文渊打电话,说去电视台查查昨晚播的那档经济节目是什么时候录的,找到那个摄像师,看还有没有当时没有编辑过的录像,全部都留下来,一个镜头不能少。

哪怕只是像,他也要每天都看得到。

梁家的保姆在梁悦出差后,并没有依言去医院体检。她每天很早就拎着盒饭出门了,去电视节目上面说的证券交易所,她仔细的找,很想见到那个跟梁宰平很像的人。

在第四天的下午她终于见到了那个在位置上抬头看交易牌的男人,她看了很长时间,坐过去打招呼:“请问您贵姓?”

男人侧头看看她。

她赶紧解释:“您跟我一个亲人很像,他离家三年了,他姓梁。”

男人说:“我姓蒋。”

“您也近视吗?”

男人把眼镜往鼻尖处拉,微微低头,目光从空档处望着她,说:“我老花。”

保姆哦了一声,点了个头,坐在他身边不动,跟着茫然的看屏幕上那些红红绿绿的数字。

男人好奇的看着她,问:“是你兄弟?”

保姆连忙摇头:“不是,其实是我主人家,我是他家保姆。”

“他没付你工资?”

“不不,他很大方,把我当自家人……他跟您长得很像,也差不多高,但比您年轻几岁。他还有个儿子,今年27岁,他很想他爸爸。”

“是吗,我儿子今年也27岁了。”

“他跟您住?”

“哦,不,我离婚了,他跟他妈妈住。”

“……您一直住在市里吗?”

“我是上个月刚搬来的。”

“哦,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园林养护。”

“您一个人住吗?”

男人突然警惕看着她,闭上嘴不再搭话。

保姆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说:“我们住在御景园,西大门直走进去东边第二幢就是,您要是有空,欢迎您来看看,这是家里的电话。”

男人奇怪的盯着老太太看了又看,才接过纸条。

保姆上了公交车才敢哭出来。

刑墨雷是第二个找到男人的人,他一见到那人便冲过去揪起了他的领子,气急败坏的吼:“你倒是真能跑啊!三年了!你没把老孙吓死!”

男人死死掰他的手,惊吓之余莫名其妙:“你认错人了!”

“甭跟我装!梁宰平,你他妈有种试试看烧成灰了我认不认得出你!”

“谁是梁宰平?我姓蒋,我叫蒋良!你认错人了!”

旁边的人渐渐围拢来看热闹。刑墨雷盯着男人茫然的眼神好几秒钟才把他甩开了,冲旁人吼:“都他妈吃饱撑了没见过活人啊?!”

蒋良看起来身体并不太好,被甩的踉跄好几步才抓着椅背稳住了,扶了一下眼镜框,跟刑墨雷对视,说:“你真的认错人了。昨天已经有人来找过我,我不姓梁,你看看仔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