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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出书版)(34)

济州侯拱手道:“请陛下出题.”

“就以今夜盛会为题,绝句律诗,体裁随意,一炷香为限,到时做不出来便罢,做出来的就一一吟诵,大家评点,你看可好?”

“陛下所言极是。”

身为岭北四大府侯之一的济州侯虽博有才名,但当然不会来争这个风头,于是起身亲自点香,其他三位侯爷到阶下巡看,少时一炷香尽,共有十七人完篇,为多表现一点儿自己的才气,个个写的都是律诗。

阳洙知道自己在诗词上头有限,不过略通而已,所以臣子们一一吟诗的时候,他就看应崇优的脸色。夫子微笑,他就微笑;夫子皱眉,他也皱眉;子合掌而叹,他便击案而赞。等到众人吟毕,他虽一例夸赞,没有特别褒贬,但内行人俱已心服。

文臣们露完脸,武将们早就跃跃欲试。只是这殿堂内空间不足,再加上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个弄不好,容易伤和气,阳洙想了想,便问魏侯:“朕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谁有什么绝技,老爱卿代朕安排一下吧。”

魏侯躬身领命,心中明白阳洙的意思,便道,“郑嶙、秦冀瑛,你二位拆几招剑法,请陛下指正吧。”

虽然说这种场合谁都想多露露脸,但毕竟同在岭北,彼此也算了解,大家一听被魏侯点出来的是这两人,都无话可说,只能羡慕地看着。

阳洙一看阶下众人的表情,便知应召出来行礼的这两个年轻人一定是身手不凡,技压群雄,他又一向对武功很感兴趣,不由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郑嶙年纪略长些,大约有二十八、九,容色温和,气质沉稳,高大匀称的身材配上炯炯有神的双眸,显得凛然有气势。而秦冀瑛年龄要小上四、五岁,一看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漂亮青年,皮肤已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神情很兴奋,一笑,就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这两人向阳洙叩拜告罪后,相向而立,各自拔剑,眼神都同时一凝。

虽是君前拆招,以剑舞为主,但习武者一旦交手,皆有好胜之心,尤其是秦冀瑛被对手严密连绵的剑网一逼,顿时忘了场合,剑势如龙,犀利凌厉,烈烈剑风向郑嶙席卷而去,引起周围一片压低了的惊叹声。

相对之下,郑嶙要凝重得多,面对对手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他却如闲庭信步,见招拆招,仿若在陪人家练习一般,从不主动出手。以至于在场面上虽是在对打,看起来却像是一动一静的两个人般,冰火迥然。

男孩子一般都爱习武,阳洙也不例外,可在宫中时耳目太多,应崇优的性子又偏文,不爱陪他练习,因此一看到有高手出现,就心痒难耐,频频向夫子投去请求的目光。

一看他的眼神,应崇优就知道他想下去跟人家切磋两招,立即板起脸摇了摇头。阳洙无奈之下,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手中拿的筷子不由自主地跟着郑嶙的剑招而动。

大约一刻钟,魏侯扬声叫停,场中两人收剑分开,郑嶙微笑着道一声“承让”,秦冀瑛却是不服气地狠狠哼了一声。

“两位将军真是剑法超群,让朕大开眼界。”阳洙击掌而赞,倒真是半点也没有客气的成分。

在郑、秦二人下拜致谢时,元武侯突然问道:“陛下似乎也深谙剑道?”

“呃,略知一二,”阳洙笑了笑,“元武侯如何得知?”

“臣刚才看见陛下筷动,似在分拆郑将军的剑招一般,而且招数精妙,非同一般啊。”

“朕在宫中,不过大略涉猎了一些武技,如何能与上阵杀敌的将军们相比,”阳洙向郑嶙微微一笑,“郑将军剑势绵长,后劲又充足,仿佛水银泄地,几无破绽,朕也分拆不来。”

话虽是谦虚,但简简单单的评论却一语中的,令人大为惊异。

众所周知,孟释青从未给皇帝以正常的君主教育,本以为会是个毫无所长的少年,不料今日一见,却是文武双全,若不是魏侯早已悄悄让侍女们验看了他出生时身体上烙的龙印,和登基时加烙的重熙章印,几乎要让人怀疑他究竟是谁。

阳洙扫了四周一眼,已知这些惊诧的老臣们在想什么,不由仰天大笑,道:“众卿不必惊奇,孟释青虽然一手遮天,但上天却并未离弃我大渊皇族,朕……也是有帝师的……”

“哦?”魏侯脱口问道,“是何人?”

阳洙目光向下一瞟,见应崇优一副着急的样子,忍不住一笑,道:“那是上天的恩赐,总在朕最艰难的时候出现,他教授朕学习一切应该学习的东西,而且来无影去无踪,连孟释青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虽是信口开河,但听在这些深信皇帝乃是上天之子、真龙下界的臣子们耳中,却别有一番震撼的感觉。就连魏侯这般久历世事的,也想不出除了神遣帝师以外,还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皇帝为什么会无师自通,能文能武。

阳洙见群臣敬畏的表情比方才更甚,这才缓缓起身,端起手中的酒爵,大声道:“朕上得天帝之恩,下得诸卿之助,孟释青忝窃国家神器,朕誓不轻饶,今日我们君臣风云际会,正是天和之时,诸卿拥朕之心若诚,请满饮三杯,以表心意。”

他话音一落,殿中人俱都激动起来,齐声道:“臣等忠心效忠陛下!”一时声震梁柱。

三杯过后,阳洙心头激荡,豪气一发,掷杯于地,向魏侯做了一个手势。魏侯领命,立即派人撤下酒案,并率领群臣一齐伏身跪在殿中。

每一个人都知道,接下来要进行的,将是本次夜宴的最后一项内容:由皇帝面对群臣发表第一次天子训词。

阳洙身姿笔挺,傲然立于阶前。虽然是第一次有那么多人认真地在听他讲话,但年轻的皇帝却丝毫也不露怯,自始至终气势轩轩。他从先朝盛世开始,讲到了孟释青的罪行、百官的无奈、黎民的疾苦和锦绣国土面临的危机,然后大力赞扬了在座群臣的忠义与胆略,并简略表明白己对于未来的设想,鼓励众人无惧无畏,合力共举朝纲,力挽危澜。

这番训词是阳洙与应祟优从京都一路来的过程中反复讨论拟定的,情辞几经修饰,文彩斐然,再加上阳洙表情真挚,言语恳切,使得听者无不动容,效果很让人满意。

在那一夜的会见最终结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开始相信,他们得到了一个可以重振大渊朝辉煌过去的少年明君。

接下来的几个月,阳洙依然不断地带给这些臣属们以惊喜。合议军政大事时,他见识卓越,言辞敏锐;亲临战场对敌时,他武艺精熟,勇猛无畏,接见来归依的州府大员时,他收揽人心,恩威并用,面对臣属进谏建议时,他又是判断得当,兼听善纳。

虽然有时,他也会偶露少年人的急燥,有时,他也会表现出对某些领域的缺乏经验,但是这个年轻皇帝学习与进步的速度,永远快得让人来不及对他产生怨言。

可以说,应崇优易装入宫的两年调教,终于在此时显示出了它惊人的效果。

在阳洙帝星大耀,威权日盛之时,陪同他同来平城的应崇优却十分低调。由于他坚决不许阳洙向任何人透露自己易装入宫两年的经历,故而在平城无人知道他帝师的身份,同时,他还以自己年轻、威望不足为由,坚持拒绝了阳洙过高的封赏,只是为了方便留在皇帝身边,才接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枢密学士的职位。

不过尽管如此,稍微有点儿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这位一路从京城护驾而来的枢密学士,有着非同常人的信赖和恩宠。

比如他常常在与众臣议完事后,自然而然就走到了应学士居住的小院,盘桓个一段时间才离开,就好像那个地方才是他的寝宫一般。

为此应崇优花费了一番功夫,想要纠正他这个不合常理的习惯。

“我是有事情要跟你商量啊,又不是过来玩的,干嘛又摆出夫子的面孔来了?”面对一脸严肃的枢密学士,阳洙把整个身体都摊靠在小院正厅的太师椅上,放松得完全没有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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