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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债(6)+番外

正犹豫着,忽然觉得背心一紧,似是被人拎住。他尚未来得及挣扎,便被丢了出去。

耳边呼呼生风,脚下人头耸动。左冀没等明白过怎么会事来,已经被严越一手挽住扶稳。

严越放开人,走向台边向下望去,却没寻到出手之人,便对空一抱拳:“多谢援手!”又转身向左冀道:“你不妨把那日的话重复一遍,尤其记得要讲清楚姓名。”

左冀惊魂未定,被严越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他向下望了一眼,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头。登时有点腿软。不过转念一想,能不能讨回房钱,就要看今日了。若是胆怯误事,那这些年真是白辛苦了。想到此处胆气忽壮,大声诉说起左家庄当日情景来。

台下的英雄起初还算认真,听到后来知道原不过是一户农民来寻踩他屋子的人要债。不由得喧闹起来。有性急的便吆喝出声:“严小公子开什么玩笑。当大伙没事,寻个闲人消遣着咱们玩那?这等小事还用得着麻烦天下英雄?”

严越微微一笑:“诸位前辈侠士莫急,听我问来。”转头向左冀:“你可知那毁你房屋的人姓甚名谁?”

左冀大声应道:“他叫陆行,还有……”

严小公子不等他说换,又追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叫陆行的?”

左冀想了一下:“追着他的那人叫他‘陆行大魔头!’”

严越运起内力,声震全场:“踩塌了这位大哥的房屋不还钱便跑路的人,是陆行大魔头!”

会场沉寂了片刻,忽然爆发出轰天的笑声来。其中间杂着“陆行!”“原来可以这样!”“无耻啊无耻!居然连这位农人大哥的房屋都要踩塌!”,不一而足,热闹非凡。

左冀不明所以,茫然望向严越。

严越此时已笑地直不起腰来。唐歌上前一步,对左冀道:“你寻的那人姓陆名行大,正是今日我们声讨的魔教教主。”

第七章

行走江湖之人,多少都有些奇怪的忌讳。譬如有的人不能让别人看到他的脸,有的人一到月圆之夜便不接受决斗挑战,有的则是听到某人的名号就要暴跳如雷。这样的忌讳有大有小,轻的拂袖而去,重的就要拔刀相向了。

陆教主的名字,便是他的忌讳。

你可以当着他的面大骂邪魔奸佞武林败类,也可以去魔教分舵砸场子挑祸端。但就是不能拿他的姓名取笑,最好提也不要提。

第一个触了这个霉头的人,本是一家大镖局的总镖头,因着一次镖被魔教劫了,便对新任的陆行大教主破口大骂,极尽讽刺嘲弄。本来这也是常见的事,邪道人士做坏事,正道侠士声讨鞭笞,已经是多少年传下来的江湖惯例了。

骂完了,气发了,这位镖头拍拍屁股,打算重振旗鼓。谁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却是诸事不顺。走镖被劫,交好的山大王翻脸,手下镖师另谋高就,甚至自家镖局对门,就开了一家一模一样的镖局,明目张胆的拉生意。就连睡觉也能摸到死老鼠,走路也要踩到狗屎。

如此折腾下去,镖局自然是倒了。据说江湖人最后一次看到他,他正披着羊皮袍子在放羊。

第一个如此,第二个第三个依然如此。江湖人总算醒悟过来了:这位教主的名字,是取笑不得的。

有句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谁又会因图一时口舌之快就让那些无孔不入的贼人盯上。所以即使在诛魔大会上,诸位正道人士,讨伐的也是邪魔歪道,魔教教主,而不是陆行大其人。

这些左冀自然是不晓得的。

所以他此刻站在高台上,想的不过是:原来是“陆行大,魔头”而不是“陆行,大魔头”啊。这个名字怎么怪里怪气的?咦,为什么魔教教主这个说法听着有点耳熟?不是这两天听惯的讨伐魔头,而是好像听到谁被这么称呼过。是谁呢……

正在寻思着,忽然听到台下一阵喧哗,一道白影由远至近,转眼便飘上了高台。

周围顿时一阵按刀拔剑之声。左冀与那人一照面,登时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那个陆行大!”

来人正是那个爱捉弄人的白衣公子。此刻左冀对他讲话,他也不理睬,只是闪身绕过几个试图阻挡之人,揪住左冀腰带,一把拎起,向台下扬声道:“成璧,断后!”然后脚尖一踏,飞身便走。

左冀被拎的头晕脑胀,又见周围刀光闪闪,剑风嗖嗖。心中不由得大骇,高声叫唤:“你放下我!要被削到了!”

说这话之前,他觉得自己是被拎来拎去的,十分难受。谁知道说话之后,竟然发现自己径直往剑尖刀口上送去,左冀又惊又怕,叫的声音越发高而凄惨起来。

方叫了两声,只觉得后颈一疼,又人事不知了。

似乎是一个固执又冗长的噩梦,醒来又马上沉溺进去,过了不知多久的功夫,左冀悠悠转醒。

初时他只觉得后颈隐隐做疼,一时想不起前因后果,就坐在地上呆呆发愣。

“醒了?”

左冀闻声抬头,眯着眼瞅了会眼前立着的人,想起来了:这人是在诛魔会场上,站自己身边的两个人之一。

咦?诛魔大会——上高台寻人——陆行大!

左冀腾地一下蹦了起来,转头四顾,然后几步跨到坐在几旁读书的陆教主身边:“陆行大,你赔我房子!”

屋内静寂无声。书案上的香炉里飘出袅袅淡香,那味道绕到左冀鼻子前,钻得他有点想打喷嚏。可是打喷嚏会弱了气势,左冀想,于是勉力忍住。

过了片刻,陆教主手抚着的镇纸发出“咔吧”一声,他缓慢而低沉地回道:“成璧,先拖他出去揍一顿。”略一停顿,又补充道:“不要有伤。”

左冀大为不满,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他手头紧一时还不上,好好说自己也能等些时日,何况他根本不是缺钱的,怎么非但不认错还要打人?

他再上前一步:“我说你……”话未说完,手臂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却是方才问话的那位中年人。

那人笑道:“得罪了。”

左冀忽然觉出不对来,陆教主唤的人是石成璧,这人应了,声音听着也耳熟。不由得大惊:“你、你、你……”怎么老了这么多,模样也变了!

石成璧摸摸脸:“哦,这倒是忘了。”说着顺手一抹,手中多出了一张软塌塌的面具。面孔也变会初见时的模样。

左冀看得目瞪口呆,一时太过震惊,便由着他拉着出了门。

陆教主依旧在屋内静静看书。片刻外面传来左冀的叫嚷声,陆教主满意地翻过一页。

两人再进来时,左冀面上倒是青青紫紫的,但是神情却是好奇大过气恼。

陆教主望向石成璧,目光中蕴含深意:你真狠狠地揍过了?怎么看这模样反而更高兴了?

石成璧一脸坦然回望。

陆教主收回目光,专心打量了左冀几眼,缓声开言:“你觉得放羊度日如何?”

左冀虽然被问地不着头脑,依然老实答道:“很好啊!我一直想养一群羊,又能剪毛又能吃肉,还省心!就是这两年一直没闲钱添置。”讲到此处,语中颇有憾意。

陆教主一噎,过了片刻才道:“那除厕呢?”

左冀更是高兴:“不用给钱的?家中的田薄,几年没得歇息,正好需要农肥补一下,在哪里?”说完就要挽袖子准备开工。

陆教主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你相好的姑娘另嫁他人呢?”

左冀颇觉不好意思:“我一直忙着拉扯我弟,哪有空想这个……”

陆教主额角青筋隐隐:“那你想要什么?怕什么?”

左冀想了想:“想讨回钱来,然后回家。家里地还荒着呢,再不回去就赶不上种麦子了。嗯……怕?有什么好怕的?就怕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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