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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11)

出言的是一个半大的小子,正从厅堂后转出来。看到这个小子,言家人心中有数,那是小六的狐朋狗党之一,正是本地府衙的小衙内,这小衙内可是衙府老爷心头肉,容不得出半点差错的,是小六盘算来的人质。

为了预防今夜流言未出前先出事,言家小六下午给严家姐姐送行后,顺便给小衙内写了份短简传家丁送过去,短简里说了一堆好玩的骗了小衙内跑过来确认,他在小六屋子里吃好、玩好,这会儿刚小睡了会儿,醒来没见着人跑到前厅里一眼看着她了。

突然出现了个官家小衙内模样的孩子让人都意外,当这个小孩伸出手指着她哇哇大呼小叫,侍从更是惊心。

“言小六娘亲下凡了!下凡了!!”小衙内看着她吃惊极了,不停叫唤着。

小孩手势很是无礼,可小孩子说出的话却很让人受用。其实,她就是白衣和发髻确实像极供奉在庙宇中观世音大士身边杨氏的立相,夜幕降临,再加上灯光暗淡,她初出轿的瞬间当时就是言茂也差点失声,可再一看,她的容颜固然美貌,可决然不是杨氏的模样。

她一向自诩高洁,少女之时她的美貌就传言甚广,如今年华消逝,居然被称之谓从观音庙下凡的,看那华衣孩子脸上的诧异,显然不是事先编造的。小孩子说得自然,这句话她听得也开心,小孩子家的童言无忌话语让她份外受用。目光更是透出轻柔慈爱,对怀中称呼她为娘亲的可人儿般孩子更是有着特别的疼爱,荡漾着如自己的骨肉一般的心情,低头再端详,不晓得为什么,她在那孩子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曾有的无上光彩。

言家小三趋前向她有礼的禀告:天很晚了,小衙内再不回府,府衙里可要大闹出事了。她对言家孩子的谨慎家教很是赞赏,她让随身侍女取了一块紫金锭子给小衙内算是见面礼,温言叮嘱在本地待过几月的赵魁好生服侍着这位小公子回家。

小衙内拿紫金锭子就跑,很兴奋急着回去跟要爹娘说小六的娘亲下凡事儿去。

“娘亲,耀晴天天想着您。”伸出的手儿碰触她的发,她好大方,也很有钱呢,闪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耀晴每天、每天都在想娘亲呢。”

多孝顺的孩子,她心头热呼呼的。

尽管知道她不是母亲,小四小五围绕着她身边,她看着小六的神态也是和母亲一样慈祥,她身上有着敬佛染上的檀香,和曾经记忆中母亲是一样的味道,不由得,小四、小五眼睛真的红了。这些她都看在眼中,孩子们表现出的对亡母的思念让她身为感动,这是个很有教养的书香家门,作为母亲,没有不喜欢孝顺孩子的,她不由伸手安抚思念亡母的少年们。

江家夫妻落座,警戒思索对策的江暮看着一向严厉逼人的母亲怀抱夜雨时的慈祥模样——那模样在他记忆中从不曾存在过,一时间他也不晓得怎么谈下去了。

她的夫君江宸侧眼旁观更是不知如何言语,她一向洁癖深重,万不许男子随意碰触。而此刻,言家两个俊秀少年一左一右为她捶肩,垂髫小儿还靠着她怀中,一个劲的还把小脸蛋在她胸前来回磨蹭撒着娇,看得江家父子沉默的继续沉默着。

安置好客人的言家父兄也落座下来,他们旁观着不知所措的江暮父子,再看看小四、小五、小六的作为,好,很好!是攀上靠山了。面对这些来历不明、气势汹汹的人,在情况不明的状况下,先找到靠山是为上上策。

晴空第八章

眼前最需要解决的就是院子墙根放着的那十口大红漆箱子的事。

在三少的示意下,铭文手脚麻利收拾着厅堂桌上还没动筷子的饭菜,端往偏厅里去就没出来了。

江宸端坐主客之位扫了一目了然的厅堂,精雕细琢的雕花窗棂是最好的装饰,墙面上悬挂着几幅字画,动笔显幼稚,显然不是什么名家,倒是有点稚气童趣。

顺着客人江宸的视线看看墙面字画,家主言茂浅笑道,“这是小儿的拙作,让先生见笑了。”

先生?什么先生?谁是先生?看着这位年纪不大的文士冲着他客气的笑,江宸才意识到对方称呼的是他。他可不是什么先生,江宸摆出威严的气度却在这样的和熙融融的气氛下没有什么见效,只有客气应对主人的客套, “作得很好,童真立现。”

江暮顺着父亲目光看墙面上,他自幼习武对字画没有见地,中午来的时候当然不会在意墙上的字画,他细看下,一幅鱼戏莲叶下落款处有夜雨的印章,江暮看得微微而笑,这是他的夜雨画的呢,夜雨果然是多才,他也觉得光彩。

看到江暮笑得暧昧,耀宗、耀祖默契的往画前探出一步遮住他的视线不让他再看小六了,对双胞胎的多事,江暮不计较的转开脑袋瞧母亲怀中的夜雨去了。

眼角扫到江暮忍让再三的神色,江宸心情不是很好,可不管来得时候心情有多么震怒,如今想强势压人已然没了底气。

“见笑,见笑,言家财薄势弱,却也是诗书传家,请的先生都是当地名儒,小儿们也勤勉,还算是知书达理。”言家老爷拱手笑的欢喜:“比起令公子的气势实在不值一提,只是多言一句唠叨话,令公子蒙学先生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请了,实在是误人子弟之小人。”

听得这般冷嘲热讽,江宸看这一脸温文的儒士,明里是自谦,暗下居然借机讥讽他教子无方。江宸勉强淡然道, “此来匆忙,打搅了,见谅。”

“无妨,无妨,两位贵客来之前,我全家正和令郎讨教礼数的学问,先生、夫人来得正及时。”言茂温文尔雅、气度翩翩应答有礼,“本还以为令郎是标新立异,原来是家传所学,领教,领教。”

江宸再抬眼看气度谦和却言词更加明讽的文士,对方如此明显的讥讽之意让他有些始料不及。对这样的讽刺言辞,愤怒的心情倒没有,他心中有数,江暮行事一向凭本性行事,毫不考虑后果,要不是太清楚江暮的脾性,凭他的身份和隐居多年不出的她岂能一同乘船南下赶来?现在看这情形和他揣测是一样,若是他今天没来,江暮定会强行动手,这是他绝对不想见的,江家的声名都是祖辈生生死死得来的,决不能毁在江暮的任性中!

主客面貌融洽客气,言语之间却已是火硝味浓,和熙中夹着寒冰,一波砸过一波,在她身后的耀文、耀武往父亲身后站去,言家小六耀晴靠着她怀中刻意忽略江暮的眼神,眨着眼睛看着父亲那边。

对言茂的发难,站在父亲身后的言家小子们比客人还要意外。他们清楚父亲性情向来温和,世故的狡猾融合在对世事的透析中,淡漠名利笑看人生,父亲对是非之家的外延―向有自己的想法:人生在世无非是让别人笑笑,偶尔也笑笑别人。此刻,有着这样生活理念的父亲居然言语犀利却是兄弟六个都不曾见过的。

面对主家的讥讽,江宸一时间没来得及意会。本来他来的时候是气势汹汹、目空凛然的,可就是因为突然的“认亲”,充溢着和融搞笑气氛让他面对这样讥讽居然一时都不知如何应对了。

暂且把言家伯父的冷言放置一边,江暮心意决然不动,他就是要娶夜雨!他起身趁着父母都在作揖请求,“父亲、母亲,枫晚有要事禀告!”

江宸和她看着起身恭敬请示的江暮,两人的神色都有丝儿变动,这儿子不同于旁人,是江家太爷亲自抚育的长大的,是祭奠江氏祖庙的嫡子长孙,凭着江暮的性子,就是他们当父母的也不能全然左右,况且他们也清楚江暮是个性冷僻,却是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如今江暮居然当着外人对他们这般放低姿态,寻思着江暮将要说的话,身为父母的他们开始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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