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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31)

齐齐默契的往一旁退了两步,看着前面并肩并行还在说着什么的萧泓和扬州言三,他们心情无法形容,这两位当真不知道自个儿是目前京城最风云的人物吗?

对萧泓描述的严苛达三十条军规正听得兴致正浓,一个阴影闪过,惊得言耀辉脚下一驻,抬目看去,一个含羞的小姑娘局促得递上一支含苞待放的青莲。

噢,是卖花的小姑娘啊。这些为了补贴家用,出入茶馆酒肆中卖花的小姑娘并不容易,言家耀辉当即接过这支美丽的青莲,还没等取出荷包掏出散碎银两,那一脸娇羞的卖花小姑娘转身撒腿跑了。

看着甩着发辫跑远了的小姑娘,再看看手中的青莲,言家耀辉不解,这是送给他的?

第三十五章

“咳咳~”眼睁睁看着情况陡变,被萧家随侍阻拦在远处的两个随侍急得冒上了火,这些官宦人家的随扈居然耍阴招,紧扣住他们的穴道让他们发不出预警来,两人愤怒之极,相互看了一眼,暗下将这个仇记定了。

走在一处两位才俊将无数闲人从巷道、路口、铺面中吸引了出来。热切目光盯着在东市并肩同行的两位,看,一位衣着锦绣戎装,气势威凛;另一位手执素莲,银衣翩翩,恍若谪仙;这就是备受朝堂赞许的萧府长公子箫将军和为救民生,散尽千金的扬州言三了。

热切得瞧着这两位才俊,忆起昨日扬州言三诉告的缘由,无不觉得大有看头。当然了,既然有闲情闲心,自然少不得有心的,细细寻思了半响,愣是没找出萧府长公子好南风的蛛丝马迹来。免不得纷纷猜测,昨日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可能会是真的吗?应该不会吧,若要是真的,应该不至于招摇逛市;可……要是假的呢,那多可惜啊!

算了,且不管是真是假,张望过去,怎么瞧都觉得怎么养眼,看得无人不生出‘若是真的就好了’的思绪来。

捏着这支青莲,扫视了左右蜂拥围观着他的眼色,平素里被关注机率并不多的言家耀辉总算是觉悟了过来,噢,他也有幸成了是非的漩涡了。

“市井喧嚣中,当真处处都丝毫懈怠不得呢。”收回视线,言耀辉由衷感慨。

“抱歉。”此时才注意起四周旁观者不对劲的热切,后知后觉的萧泓道:“好像是我招惹来了些不妥。要不,我着人找轿乘送你回去吧。”

看了一眼颇有企图借机生事嫌疑的萧泓,现在已经不是能回避就可以回避的了,此时此刻,言耀辉确信,只要他稍显出丝毫的窘态,一脚踏上轿乘,那么,原本就没影的事立马就会能被这些看客编出事儿来。对市井的谣言并不畏惧的言耀辉继续往前行,世道之人,闻了别人过失的,有哪个不喜谈不乐道的,退而其次,只能以坦然的姿态和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对抵了。心中思量,当下转了话语道:“您多虑了,朗朗乾坤下,哪里有什么不妥。”

的确,现在若是选择急急回避定会反有授人以柄的闲议。看着姿态沉雅的言家三少,让无意得了民意相助的萧泓甚是窃喜,嗯,人在运势,想不翻身都难。

一路行走,一路攀谈,碰上京城特有的新鲜玩意儿,萧泓都积极介绍着,那没有全然遮掩起来的喜乐劲,引来不少探着脑袋注意着的都生出感叹:萧府的长公子这样热心,不是逼着大伙儿往邪处去寻思么。

借着买些新鲜玩意儿机会,言耀辉不动声色的将手中青莲放下了来。接着俊雅的扬州言三多给了许多的银钱,过于激动的小媳妇儿慌乱得颜色娇羞,看得趋前的大小媳妇们无不羡慕,就是一旁的萧泓也乐和着。

瞄着萧泓一副格外欢快的轻佻姿态,转过空隙,言家耀辉淡淡道: “将言三置于不覆之地,值得您这么高兴么。”

这话是怎么说的,打定主意赖着言家三少不拐弯的萧泓应声道:“让您见笑了,只是身不由己罢了,您有什么示意,我招办就是。”

看了一眼还在摇头摆尾的萧泓,言家耀辉低声道:“您见识还真高,请问一下,自开天辟地的三皇的道德世界传承以来,经过仁义、礼义、威力、智巧,自汉之后还余下什么?”

自汉之后还余下什么?显然言家三少是有旁议,求教话外之意的萧泓虚心询问,“但闻其祥。”

“自汉之后,只余下了‘势’和‘利’了。今日,毫无‘势’可言的言家紧靠着微薄的‘利’在支撑能暂时存身的局面罢了。”温雅淡定的言家耀辉轻语轻道:“您思量一下,就是您今日恋慕一位寻常人家的闺女,在门当户对的士族中,也难有好终局。今日里,将言三的声誉败坏在市井间,对您又有何好处?”

这话听得萧泓神色一凝,缓缓收敛了外露的轻佻,在继续同行中,轻缓得保持了君子间该有的雍容。扫视不知是否当真恼了的言家三少,恢复了稳重的萧泓低声道:“三少,绝非我推搪,今日之事,的的确确不是我所指使的。”

对萧泓的解释,言耀辉也无话可说的,他也冤枉,今儿个一大早跑到东城来,他也不是故意等着和萧泓偶遇的,碰上这桩事,只能怪他出门没看黄历了。

“三少,这样下去不行。”扫视了愈发不正常起来的左右,萧泓沉声道:“我们应该一起想个法子共同度过难关,这样纠葛下去,对你我彼此都没个好处,您久居水岸,塞北并非你我能长安之处。”

“您大可以安心,我有父亲兄弟相依相护,塞北再艰难,也能待之如三月江南,虽寒犹春。”

瞧着拽文着的言家三少,萧泓悄声道:“三少,和您实说了吧,我没个耍赖的本事,也就是念着明日起就去大营后,借着军门邮驿日日给你传信,您别想着回避咱俩的事儿。”

终于耍无赖了吧。拢着手的言家三少哼了一声,笑道:“您大可以放心,虽然言三没什么本事,对应不入流的行径素来有些手段,您尽管日日传信来,保管您会得到该有的报应。”

该有的报应?这可有些杀伐之气了。瞄瞄神情愈发温柔和顺的言家三少,萧泓悄声道:“心中着恼就把火发出来,别装得这么辛苦,容易伤肝。”

沉默了片刻,“谢谢忠告。”尽可能保持着温厚顺雅姿态,也认同的言家三少回应道:“现在我也总算明白了为何六弟折扇从不离手了,行止虽做作,也免了饰厚貌自欺。”

深有感触的萧泓沉声附议,“没错,支撑着笑脸迎奉他人是一桩累人累心的事儿。”

隔以君子之距,念想到了一处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相视而笑的场景看得旁人又是一阵阵心肝儿颤。

继续着谈笑风生的两位的对谈也并非私密话,只消是近旁耳尖的都能听到些只言片语,本待想离去的自幼习武的那些位听得无不汗颜,还有带这样的玩儿?他俩究竟把天道伦常当成什么了?至于那些根本就没听到交谈言辞的则看着并肩而行交谈着的两位才俊一个劲抽筋雀跃。

看着对视一笑,正待掀起的喧哗在瞬间即落了幕。前方,一行佩刀持枪穿行在未宵禁的内东街上的禁军自远而近,肃杀之气迎面而来,本待热议着的都住了嘴,旁观着的也都连忙回避在墙檐下不敢招惹。这队经过的禁军队列一起向这两位瞅过来,本有的肃杀之气也都在眨巴着眼皮的暧昧中消散了;至于一早儿就出动在街头巷尾的京兆府衙役们关注着民间的动向,半城跑下来,本满心戒备的他们也放宽了紧张的心境,和以往大不同,市面上最时兴的话题早已不是朝堂上的倾轧,而是扬州言三和萧府长公子之间的那么点道不清的事儿了。

和市面的喧闹全然不同,内城外城中,但凡是朱门大户的正门基本上都紧闭着。天下之势,积渐成之,法道骤变,本是政道大忌,最易引来议论和骄抗,偏生蹦出了个言家小三,一番造势行事后,不但自个儿捞得个大忠大义的名声,还扑头盖脸送了给半城门户一大堆甜果子,在把握不住其背后的靠山的前景下,弄得哪个都不愿意先行冒出这个头。话说回头,多半朱漆正门确实是紧闭着的,至于侧门,则都虚掩着,府中家奴们频繁进出着。此次北行归来,十九娇惰的公子们大都收敛起了脾性,那些随行同归的家仆们多少也都添了探寻八卦毛病,此时此刻,来往奔波在市井间的他们正将萧大公子和扬州言三少的动态及时传报给规避在府内的各位上位。没办法,谁让借以北行的“功德”正要翻身的他们面对政局骤变,都识趣得为规避,特地在府内猫着。哎,就算再怎么不愿意言家小三在他们地盘上为所欲为,一个个也都想不出个法子去阻拦,被个外乡人欺凌到家门口,想来就着实懊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