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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85)

本以为今日有圣旨出,定会临朝,没想到白白站了小半天,随着大溜退出宫门的萧大人心境已然坦然了很多,一出来宫门,萧大人和众位大人陆续从自家随从那里听说了言家所接旨意的确切内容,当听到圣旨中大大嘉许了言茂教子有方,还获得了无数赏赐,含着旁听着的大人们心中无不打定主意,坚决不去抬惹这扬州言氏。

当然,扬州言式的那些是是非非,对朝中大人们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轶事,他们最急切关注的当然是永固王府所接的那份旨意内容。只是,可惜。和内城的“言宅”上下那么些大嘴巴不同,大人们翘首期盼的这道旨意,目前还丝毫没有透露出来。十年如一日被朝野上下关注,永固王府规制,其森严毫不亚于宫廷,打探不出,也在情理中。值得暂且全凭臆测了。

前几日的暴雨本将暑气消减了些去,接连几日晴天,又将天地热气聚敛了起来。今日又是和风熙熙,万华倾洒,……总之,今儿个又是个艳阳高抬的好日子。

日出早起,吃了早饭,借以昨日声势,赶早儿过来的苦主抖擞精神,远远聚集在一片林荫下,学着儒生们‘静坐抗议’的例子。将“坚决反对士林们企图污蔑言三少声誉的言行!”再继续。

随着日出渐高,追随响应而来的苦主陆续加入,气势比昨日要浩大不少。没办法,言三少的清誉,不但关联到他们申诉的案子是否能得以公正审判,还直接关联到他们自身安危。

寻事一定要趋众,就算错了,也总有挑头高个顶着,要是没错,那就等同占了便宜了。

张望着聚集在树荫下的男女老幼,转来瞧热闹的路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将前几诶发生在风华楼一事一议再议。哎,京中不平静啊。

官学院门前不覆昨日喧哗,合上的院门悄悄启开的一条缝隙中往外闪着几双眼眸,瞅着这些围着官学山门外高声抗议的百姓,偷瞧的书生都郁闷着,要是他们做了什么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们还未曾有所表态,已然成了反派,郁闷之情自然难以言表。

若将世道偏见暂时搁置,稍有点见识的儒生们并不反感扬州言三本人,甚至极想结识。自扬州言三来京起,京中瞬变,一桩桩看似喧闹的行事,无不是在为朝廷效力。“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两者素来是朝廷挥之不去的烦恼,稍有禁锢,即有反弹,现在,被鸠杀灭口在刑部大狱中儒生坐实了结党营私的罪;而之前在塞北发生的动荡,在边患深重之际刺杀朝廷命官和构陷守卫疆土勇士的江湖武人更是犯下罪不可赎的重罪,现如今,最难治理的两道把柄被朝廷一举紧握,大有伐新之态,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展开天下吏治和民治会是何等壮阔,身逢革新时局,单单去想,已然心潮澎湃。如此前景,又有几个年轻书生会对言家反感?就算有的,也只是短视愚蒙的蠢蠢之辈罢。

瞅着太阳渐升,左右看看,气氛中总觉得清淡了些,京中从来不缺热闹,只是这些不够看。就是,太阳都当空照了,昨日那些大肆散布言三谣言的公子恶奴们怎么还没显踪迹?正在寻思见,陡然听得脚步声声,顺着声息张望过去,持着枪戟而来的兵勇疾步而来,唬得围聚着抗议的苦主无不面色惨变。

幸好,兵勇们并不理睬树荫下的他们,上前分立两侧,将官学正门暂且堵了。

随着而来的礼部、刑部的官员抢步进来学馆。“受人指使”污蔑圣意被擒获的书生被鸠杀在刑部深狱,至今没寻着蛛丝马迹,若不能有所突破,不但所在官学难以置身事外,掌管天下官学的礼部大人们也难辞其咎。

瞅着事态不大妙,树荫下,盘算如何进退的布衣百姓们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宫廷对言家父子嘉许再三的旨意内容传了出来。宫中这个表态,足以显示,言三少甚得恩宠。确定了言三少安然,他们自然也就安心下来。瞧瞧前方,收拾行囊,见好就收,赶紧走人。

京城中处处是势利,由不得不首先在衣装上做足文章,言耀辉穿戴好一应出行的行头,临了没忘了携带了把折扇,充当风雅是假,主要是用以随时遮挡一下脸面。

第九十章

一应准备齐备,言耀辉出门了。随身着依旧是一直长随在他身边的两名侍从,当然,在此以外,不远不近,跟着不知几个江氏遣派的人手,不管如何,当真确实发生了血腥和扩大了的变局都在警示着言家,需得步步为营了。

在去探访“同窗”之前,言耀辉先往永固王府方向去。就算毫无攀附之意。他言家被归为永固一派,已成京中众人皆知的事实,再如何避讳,也是脱不得干系的了。

离永固王府尚还隔着一条街,言耀辉下了马车,徒步过去。一路零星来往的不似路人的些儿人,都注视向言耀辉,眼底里均显示出一抹探究之色。

阶高一头的永固王府门扉依旧紧闭,恍若与世相隔,那重楼迭瓦一如既往宁静庄肃。

常年门扉紧闭,门可罗雀的永固王府和别家府邸不一样,门房也就那么两个,按照着时辰轮换着,今日,守着门前的依旧是张忠。

宫使已经进去很久了,这会儿还没有出来的痕迹,张忠悄悄地探头瞧着府门内,眼角陡然瞄着了一抹银白,张忠忙转身下了阶梯迎了数步。身为亲王府门房,虽然具与寻常仆役不同的身价,但是,对眼前这位在权贵满天下的京城中翻云覆雨的言三少,他可没资格拿作派。

这些时日,多次进出王府,互相都不陌生。言耀辉迎着上前,虚扶起张忠,含笑得客气一番。

“今日言三并非来求见王爷,只是言三今日要出门走动一下,将今日大致行程抄录了一份,请托交王爷阅览。”笼着袖子,微微倾前,言耀辉将预先写好的书信递交与门房张忠,一锭宵禁锭滑入门房张忠的窄袖中。

“人情世故即文章”,这句话俗,只要身在俗世,就得按照俗世的规矩办。处在笑贫不笑娼的家乡,言耀辉最清楚不过,做人行事,只要没有利益,也没有血缘羁绊的,都需要打点人脉。何况,在京城,他言氏是不折不扣的布衣寒门,丝毫没有什么资格矫情。

不动声色地来回推拒两回,言耀辉告辞转身离开了。今日不同往日,再随意谦和,永固也不会见他,好在他此来本意并非探寻。

对此信最终不会转交于永固之手,言耀辉并不在意,他来的目的只是借以走动之命。借用王府名声,抬举自己。他相信,他今日“拜访”的一举一动,自有盘踞于此的眼目会将这个讯息传递出去。

想要在无处不势利的敬重推动某些事情,身份和脸面是前提。身份是恩赐的,面子嘛,只得自己来蹭了。既然被判为永固一派,脱身不得,那么借此行些“借力打力”的伎俩,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天下格局是他关心不起的,将自身的危局导正,才是他该去用心的。

繁华的京城,车水马龙,好一派熙熙盛世景致。身在万千子民中间,漫步行在街上,盛名于京城的言耀辉丝毫没有引起行人的注意。

看古论今,若不是传言所抬举,又有哪个特别?在世为人,千万别高看了自己,若是为别人高看你一头,你就自以为高人一头,那就贻笑大方了。

此刻,和言耀辉达成一致意见的萧泓伫立在堂门下,一身银色戎装,映衬得格外威凛英挺。

陆续来到衙门的大人们对恭迎他们的萧泓是视如未见。

进退得宜的萧府长公子,素来得京城中世家欣赏。前些时日,每见萧泓,都还免不得生出惋惜之意,不过,这种怜悯惋惜到此为止,瞅着身处谣言漩涡的萧泓那副朗朗之态,无不体会得分明,萧泓自己个儿乐在其中呢。

没等萧泓寻机那出说辞生事,大人们稍作商议,就寻了项差使,差遣萧泓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