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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错(42)

离家的时候,他对东说,"你已经是男子汉了,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不准回家哭诉找依靠..."如果他当初说的是"有任何不如意就回家来",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

不会,不会有任何不同,他了解自己的继子。但还是很后悔,明知道东要求完美近乎自虐的个性,实在不该对他太严厉。

叙述完后,锦紧紧手上的力量,坚定的像是宣誓一般:「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再放弃。」

东的继父看着锦,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赞成吗? 以他的身份、年龄,他说不出那么不负责任又不理智的话。该否决吗? 他又有什么立场决定二个年轻人的未来。

倒是锦,一点儿也不觉得为难,理所当然的说道:「如果东接受我的感情,我会和他一起祈求伯父、伯母的原谅,如果东不接受,我也会默默陪在他身边,给他支持。」

东的继父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还是没有做出评论,只是说道:「快带他回去吧! 台风已经接近,愈晚风雨愈大。」

就像东自己说的,对于台风,他有着潜意识的恐惧,即使关紧门窗、拉上窗帘、大开电灯,户外不曾停歇的狂风骤雨,间杂着呼啸而过的疾疾风声,仍是让一直在昏迷中的东很不安稳。

高烧中的呓语一直不断的祈求父、母亲的原谅,锦能做的只有紧紧抱着东,希望自己微薄的温暖能够成为他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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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天发生什么事了?」东的主治医生,雷,看过东的情形后,锁着眉头,既是不悦、又是忧心的问道。

因为东的状况已经稳定,所以不用值班的雷在台风天里并没有到医院来,没想到二天不见,应该快出院的病人状况却急转直下。

锦迟疑一会儿,把前天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

雷愈听脸色愈见沉凝,等到锦说完,雷竟然大叹一口气,说道:「难道这是天意!」

「怎么了?」锦看出雷神情不对,着急问道。

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雷摇摇头,道:「宫本下的药对东的精神戕害很大,他现在的精神处于非常脆弱危险的状态,我坚持他不能出院就是不想他受到无谓的干扰,本来这几天药效完全代谢掉也就没事了,没想到...」

难怪...在东的家里时,他的神态如此反常...锦只觉脑中一阵空白,嗡嗡作响。

好一会儿锦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么东现在...」

「受到这么严重的刺激...很难说...」雷并不乐观:「即使药效代谢掉,恐怕也会留下严重忧郁症的后遗症。」

「忧郁症...」锦失神地喃喃念着:「怎么可能?」

他实在无法相信,那么坚强刚毅、自信勇敢的青年会得到忧郁症...转过头看着床上昏睡中的人,好苍白、好憔悴,脆弱的好象一碰就要碎掉。

锦不由回想起初见时,站在阳光下的人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然后,一件件加诸在他身上的苦痛折磨...直至今日...

如果这是上天的试炼,那...也应该够了吧!

「他...会好的吧?!」

「不知道,因为不是东本身心理的问题,必须再观察评估,或许突然就好了,也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恢复。」看着失魂落魄的锦,雷不禁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现在你要比他更坚强。」

雷说的没错,按目前情况,东的父母不可能帮上任何忙,现在东能依靠的只剩他了,他绝不能被打败。

收起怨天尤人的心情,锦坚定问道:「我该怎么做?」

「...让他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东醒来后似乎换了一个人,"死寂"是锦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

他总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焦距落在远远的地方,是锦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凝视远处的眼睛依旧那么漂亮,但已经找不到半点神采,空洞得让人害怕。

那种自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万念俱灰,浓浓地笼罩着东全身,连锦都能感受到那深刻的痛苦和绝望,但这并不是让锦最痛心的一点。

东知道自己的状况,医生和锦都没有瞒他,他知道必需和自己的心魔作战,所以他整个人被撕扯成二半,其中一个强大的自己不断的将他往黑暗深渊拖去,而另一个微弱的自己,则是努力地让他不被黑暗吞噬,但那力量是如此薄弱,薄弱到他必需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坚持住自己不被往下拖的意念。

被强力撕扯的不只是灵魂,还有肉体。东对于疼痛变得十分敏感,耐痛力也变得非常低,身上接近愈合的伤口按理不该再有感觉,但东总是痛到冷汗直冒,甚至于旁人无心的碰触都会让他痛到全身发颤。

虽然是心理因素作崇,但东却是真真切切的承受着这些痛苦,看着迅速消瘦憔悴的人,让锦如何能不痛心!

出院后,锦把东带到山上的别墅静养,连绵的山峦、大块的绿意、开阔的视野、新鲜的空气,对东的病情有着稳定的帮助,但也仅限如此,不再恶化但也不见丝毫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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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让锦心里愈来愈焦急,当然不是不耐烦。锦知道,东只想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想和任何人相处,包括他,所以东能勉强自己接受他的照顾,锦感激都来不及。

只是,春训再一个月就要开始,虽然向球队正式报到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但一般球员都会预做准备,提早将自己休息二、三个月的状况调整到能接受球队春训,尤其东这次...不论精神和体能都显见削弱太多,锦实在担心再这么下去,东的下一个球季恐怕要报销。

仍然是抱着膝蜷坐在院中一隅,头枕在膝上,略显茫然的望着远处山峦,那是潜意识里保护自己、拒绝别人的姿势。

锦慢慢地走近。听到声音,东转过视线,抬眼盯着锦。

无法忽略那双眼睛自然流露出的厌烦,锦只能忽略自己心中的揪痛。

没有贴得太近,锦在东旁边坐下,平视着他,温声说道:「东,下个月就要春训了,我们是不是回东京先做点简单的体能训练?」

「春训?」虽然说得缓僈,但东口气有着明显尖刻的自嘲:「连球都不打了,还做春训干吗?」

「你怎么能放弃?」锦柔声劝道:「你忘了你父亲说过,等你证明你有资格站在大联盟的时候,你母亲和他就会原谅你。」

「呵...」东低低笑了起来:「那是骗人的,你们都知道我根本没资格,所以才这么说的,不是吗?」

「怎么会没资格呢?」锦定定的看着东,深邃宛如一泓湖水的眼眸真挚而温柔:「你可是堂堂西野队的第三号先发。」

「那是用身体换的,」东自讽的一抿唇:「用我妈妈给我的身体换来的,如果真能证明什么,也只是再次证明我的不肖...」看着自己的双手,东用着快哭出来的表情笑道:「这样骯脏的我,要怎么取得她的原谅?」

「东...」锦心中一阵激痛,忍不住就要上前拥住东。

「别碰我!」东低声喊道。

锦顿时定住动作,他竟然忘了东现在异样怕痛的体质,还好东及时喝止他。

「别碰我...」东闭上眼睛,抱住自己的头,痛苦的说道:「锦,好恶心...我觉得自己好恶心,已经从里面开始溃烂了,我自己都能闻到我身上腐败恶臭的味道...再过不久,这付躯壳就会完全烂掉、臭掉,因为它的灵魂早就腐烂了...」

原来...这就是他身体怕痛的原因...

想到东就是这么日复一日的折磨着自己,锦心痛得根本无法言语,连想要拥着眼前爱人安慰他都没有办法...泪,就滑了下来,然后无法抑制的痛哭失声...

「为什么哭呢?」东似乎被锦的哭声惊醒,抹着锦颊边泪水,露出一个飘忽的笑容:「为了一个骯脏的灵魂、一付骯脏的躯体...不值得!」

锦就算再坚强,这时也崩溃了,紧握着东的手,不顾他因为疼痛的挣扎和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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