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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撩世家子的技巧(164)

“没事。”林夏哑着声音,将针扎了进去。扎了针,喂了药,蔚岚总算稳定下来。林夏也有些累了,她站起身来,吩咐旁边人道:“不要随便给她换衣服,以免邪风入体,把衣服掖到手臂上,小腿上方,一夜用酒不停擦拭,她除了手臂和小腿以及头,其他地方都不能随便碰,尤其是脖颈和前胸,我都埋了针在里面。”

吩咐这些,主要还是为了提防谢子臣这些人乱碰到蔚岚,如今蔚岚昏睡,谢子臣横起来还真的没有人压得住他。

听林夏的话,谢子臣点了点头,忙道:“她没事吧?”

“明早高烧退了,就没事了。”林夏看了蔚岚一眼,下去给人拿药。

谢子臣也顾不上其他事了,让人把言澜压了下去,而后便守在蔚岚身边。

她头发散开来,平日会故意描绘的眉毛也失了颜色。他知道她一向不满意自己像女人一样的长相,总是想着办法让自己看上去英气一点。此刻露出她本来面目来,谢子臣心里又酸又疼。

这个人明明像姑娘一样柔弱的模样,怎么就有这样大的胆子,这样倔强的心呢?

他从旁边人手里拿了用冰水扭来的帕子放在头上,亲自为她擦拭身体,她只露出手臂和小腿来,却都能看见上面的伤痕。

他突然有那么写怨恨长信侯了,一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子这样年幼就上了战场,却挣这满门荣耀呢?他父亲虽然因他是格庶子不善待他,可却也能撑起整个家来。

“阿岚……”他声音沙哑,伸手附上她的面容:“是我不好。”

他也没什么资格怪长信侯的,当年他看见这个少年,满心满意,想的不也是利用吗?

“你快点好起来,”他给她擦着手臂,慢慢道:“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她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对言澜好的,她这个人,喜欢你就是喜欢,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她只要清楚自己要什么,也不会故意去耍弄你。

是他被愤怒蒙了眼睛,明明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性格的,为什么还要同他计较?

谢子臣一直守着她,凡事都亲力亲为,等到夜深了,他让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安安静静守着她。

她发高烧发得严重了,他也没有法子,半夜里她似乎做了梦,被梦魇住了,眼泪流个不停。

蔚岚梦见自己上辈子,小的时候她跌跌撞撞学走路,言澜在她前面拍手,笑着说:“阿岚,过来,过来。”

十四岁那年,言澜在宫宴上跳剑舞,一舞动人城,那个从边境来的小将军看得目瞪口呆,红着脸和她说:“蔚大人,这位公子,叫什么?”,她骄傲的仰起头来,笑着说:“这是言澜。”

十六岁那年,她家族斗争失利,独自去了边关,在战场厮杀之时,有一把剑猛地横扫了她周边一圈人,她瞪大了眼睛,看见对方满身带血,喊出一声:“言澜。”

十八岁那年,她退了言澜的亲事,帮着她的好友,当年那个小江花容去给言澜提亲,然后背着言澜进了花轿,承诺他——我是你妹妹,一辈子都是。

二十岁那年,言家获罪,她位大理寺卿,一手翻出了所有证据,将言家满门送上断头台。监斩的前一夜,她将言澜从牢里换了出来,她同他说:“言澜,我会为你报仇,你等我。”

而那个一贯张扬意气的青年,却是冷漠着脸,一言不发。那年下了很大的雪,他站在她面前,对行了个大礼。

“这是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他沙哑开口,慢慢道:“你杀我族人,却救我性命,两相抵消,蔚大人,我不会恨你,亦不会找你寻仇。只是至此之后,我与蔚大人,恩怨两清。”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转身离开。

她最好的姐妹花容死了,言家死了。言澜失踪,两年后,他的尸体挂在城楼之上,她却不敢相认。

她只能暗中让人将他尸体卸下来,在黑暗中抱住他,哭得撕心裂肺。

那样的绝望和愧疚卷席而来,一瞬之间,她仿佛还是在二十二岁。漫天大雪,她抱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声一声,喊着言澜。

“言澜……言澜……”她抽噎出声,谢子臣拿她没有办法,他轻叫着她的名字,想让她醒过来:“阿岚,你醒醒。”

“对不起……对不起……”她拼命说着,眼泪不停流下来,谢子臣不由得微微愣住,蔚岚同他一样,一直是个善于遮掩情绪的人,如此巨大的情绪起伏,证明她叫着的这个言澜,该是她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才对。

“言澜是谁?”他不由得出声问她。蔚岚烧得糊涂了,隐约听到言澜问她,言澜是谁。

“是我的哥哥……”她沙哑开口:“言澜,你一直,是我哥哥……”

陪着她长大的是他,被家族抛弃时义无反顾帮助她的,是他。饶是亲生兄妹的感情,亦不过就是如此了。

谢子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随即蔚岚又激动起来。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这样用力,她语速极快,仿佛随时会错失什么:“你别走,言澜,别去……别杀陛下……我帮你……大理寺卿我不当了,丞相的位置我也不要了,我不当蔚家少家主,我帮你!”

“活下去……”

“活下去……”她痛哭出声来,而谢子臣呆呆看着她,脑中满是震惊。

大理寺卿?

什么叫做大理寺卿她不当了,她当过大理寺卿吗?

丞相的位置她不要了,蔚家少家主……

蔚家是侯府,继承人都是叫世子,少家主这种说法,都是在世家之中。

谢子臣呆呆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人,一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他是一个重新活过的人,那么蔚岚呢?

回想起上辈子长信侯府魏华的人生,这个很快就没落了的侯府,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这个侯府,就是蔚岚一个人撑起来的,就是因为这个人,才走到了今天。他回来了,但也不该影响到一个与他无关的侯府。

谢子臣自认自己是个聪明人,可回想自己当年来,十二岁是个什么样子?再聪明,似乎也很难像蔚岚一样,策划着上了战场,不但打了胜仗,还解决北方官场上各种人际经营。

有些才能是天生的,比如对战场的敏锐度。可有些东西,却是不经历时光打磨,不可能有的,比如做人。

谢子臣回想起自己和蔚岚的交往,他已经是四十岁的人,和王曦们交往的时候,始终是怀着一种看小辈的态度。可唯独与蔚岚,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将她当成了一个对手,一个盟友,一个与自己相当的人。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肯定着他这个荒谬的想法,他不由得出声试探:“阿岚,你是哪国人?”

阿岚,你是哪国人?

有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蔚岚抱着言澜的尸体,有些茫然。

谁在问她?

她是哪国人?她生于何地,长于何方?

“大梁……”

她是大梁第一贵族蔚家的少家主,是大梁最年轻、最优秀的丞相。

大梁,她好想回家。

谢子臣听到这个国家,脑中如有惊雷劈过。

她果然……果然不是当年的魏华!

大梁,这是什么国家?谢子臣脑中拼命回想,却都发现,他所有认知里,并没有这样一个国家。

是啊,如果有的话,蔚岚早该回去了。她这样怀念那个地方。

那她在大梁到底是谁呢?是怎样一个人呢?她和言澜,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谢子臣脑海中一时间涌现出无线问题,他突然发现,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更靠近蔚岚一点的时候,就会意识到,自己离她更遥远起来。

她给他们之间设下的障碍,远比他想象中,多太多了。

他垂下眼眸,什么话都不想再问,只是继续给她擦拭着身体。

而那个人就是在床上反反复复喊一些他不知道的名字,每一次喊,他都觉得心里揪着疼。他理她,真的太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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