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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撩世家子的技巧(186)

琴笛相合,仿佛是回到当初北归之时,这位青年欢欢喜喜弹起一首迎客松,蔚岚恭恭敬敬回了一曲。

言澜听得眼眶发红,却是慢慢退去。《广陵》曲毕,时辰也到了,嵇韶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遗憾道:“时候到了。”

蔚岚转头问向去皇宫里复命的士兵:“陛下的意思如何?”

“陛下说,妖言惑众,当斩不赦。”

士兵回答得战战兢兢,蔚岚点了点头,看向嵇韶:“嵇兄可有话嘱托我?”

“话……”嵇韶想了想,却是笑了:“同康成说,不必愧疚。将我的琴送给他吧,他要了好久。”

说罢,他将琴放到远处,从容走到台上,端正跪了下来。

蔚岚不忍相看,坐回主位上,闭上眼睛,而后抽出令牌,将写着“斩”字的令牌扔了下去。

“斩!”

蔚岚咬牙出声。令牌落地,片刻后,便听见人头落地的声音。

局面一下乱了起来,周边人哭的哭,喊的喊。蔚岚强撑着自己走到台上,弯下腰,收起了琴来。

嵇韶的父亲红着眼走过来,恭敬道:“魏大人,可能让我来为阿韶收尸了?”

蔚岚呆呆抬头,片刻后,她点了点头,抱着琴走了下去。

她强撑着神志,一直没有言语,等坐上马车后,染墨突然开口:“世子,你的手怎么了?”

蔚岚慢慢回声,这才发现,她抱琴的手,早已被琴弦割出血来。

她摇了摇头,淡道:“去阮府。”

马车哒哒作响,蔚岚感觉疲惫涌上来,没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住,蔚岚听外面道:“世子,是言公子。”

“进来吧。”

蔚岚出声应答,片刻后,一个红衣青年跳了上来,他手中还提着剑,蔚岚抬眼看向他,有些沙哑道:“为什么不救他?”

“他不愿意,”言澜冷声开口,坐在蔚岚对面:“我若救了他,你是监斩官,你怎么办?”

“我有我的法子。”蔚岚有些疲惫:“你今日动手,我不会拦你。”

“是他拦了我。”言澜垂下眼眸:“他这个人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别人可以拖累他,他却不愿意拖累任何人。这是他选的路,他要走,我不会拦他。今日但凡他有一点不愿意,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带他走。”

蔚岚没有说话,马车里突然安静下来。过了许久,言澜突然道:“是因为我吗?”

蔚岚抬眼看他,言澜捏紧拳头,紧盯着蔚岚:“三皇子突然倾尽全力登基,是因为我父亲的案子吗?”

蔚岚没有回答他,言澜仿佛是明了了什么,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便要离开。蔚岚一把抓住他,将他拉扯回来,冷声道:“站住!”

“什么都别做,”蔚岚抬眼看他,眼中全是恳求:“言澜,我再欠不起别人了。”

从未有任何一刻,让蔚岚体会到,这是一场新生了。

她为了上辈子的言澜布下这一局,她以为自己从未变过,始终是那个大梁丞相蔚岚。大梁丞相蔚岚求什么?求的是权倾朝野,是千古流芳,是能稳住国家局势,恢复汉室天下。

大梁丞相蔚岚,她的师友在变法中被暴尸十日,她仍旧能奉凶手为师。

大梁丞相蔚岚,她有一颗如此坚硬的内心,凡事只求最后结果,过程如何,她一概不论。

如今的局势并没有脱离她的掌控。当她决定为言澜翻案,一方面是为了保言澜,另一方面想的就是如何借助这个案子,让太子与苏城斗法的过程里,自己步步高升。

中间苏城的激进固然让她意外,但是当她和谢子臣琢磨清楚苏城的想法和手段后,便又立刻重新站了起来。

她如今是吏部尚书,她会在太子回归前让朝廷里布满她和谢子臣的人,她和谢子臣会是迎接太子回来的首要功臣,她的确借由这件事,平步青云。

可没有半分欣喜,更无高兴可言。

她突然发现,她生命里那些以为并不重要、毫无颜色的人,原来是如此鲜活的存在。

而她以为也没有如此重要的人,也已经成为如此巨大的牵绊。

她以为自己的内心冰冷如铁,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如一个少年人一般,也会满是豪情,也会胸怀激荡。

她沉默着没有言语,言澜皱眉看她,蔚岚缓缓回神,开口道:“你先躲起来,等需要你时,我会去通宝当铺门口挂一个红灯笼,看到了,你便来找我。”

“别找麻烦。”

听到这话,言澜点了点头,头也不回道:“我走了。”

说完,便跳下马车去。

马车继续朝前,一路来到阮府。蔚岚下了马车来,报上自己的名帖后,阮家人便将他领到了后院。

阮康成已经醉酒喝成了一滩烂泥,蔚岚抱琴站在长廊,看见阮康成躺在地上,抬起酒壶,将酒倒在自己脸上。

蔚岚走过去,木屐发出哒哒之声。阮康成听见了声音,却也没有回头,仿佛蔚岚这个人不存在一样,闭着眼睛只知道喝酒。

蔚岚停在他身前,看着阮康成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她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将琴放下,而后道:“阿韶让我同你说,路是他自己选的,无需愧疚。这把琴你同他要了很多次,他没给你,这一次送给你。”

阮康成没说话,他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蔚岚起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人沙哑开口:“我是不是特别窝囊?”

蔚岚没有出声。

许久后,她终于道:“我等了你一夜,我以为你会来救他。”

“可我没有。”阮康成笑出声来,睁开眼睛,眼里全是泪水:“我害怕,我不安,我与他曾言是要同生共死的兄弟,可大难临头,我却连多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我一直以为自己多厉害,一直和他说总有一日我会成为一代名臣。可区区宫变,殿下一个眼神,我便吓得说不出话来。我怕他杀了我。”

“人之常情。”蔚岚垂下眼眸,淡然开口。

“如果是谢子臣呢?”阮康成突然出声:“如果是谢子臣被斩,如果你是我,你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蔚岚没说话,她想着谢子臣被问斩的模样。

锐利的疼痛腾空而起,只是想一想,她就觉得无法忍受。

“不。”她冷然开口:“若是他,便是掀了这天下皇庭,我也会救他。”

阮康成没有说话,蔚岚提步出府。走了几步,身后便传来大笑之声。笑声中夹杂着哭声,听得人心头一片悲凉。

“阿韶,阿韶……”

阮康成一面哭一面笑,将那一把琴抱入怀中。

蔚岚走出阮府,大颗大颗雨珠落了下来。

“去皇宫。”

她突然太想见到谢子臣,想确认他的安危。

她再不敢低估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在她心头的分量。

马车疾驰入宫,雨大得让人看不清楚,蔚岚让人通报过后,染墨撑着伞让她入宫。一面走,蔚岚一面听着旁边侍女给她迅速报告着宫里的情况。

“陛下说要登基大典前,要彻底关闭盛京城门。”

“为何?”蔚岚眼中全是冷意。彻底关闭盛京城门,也就意味着再送任何人进出就困难了。

“今日嵇大人之事已经传入陛下耳中,陛下十分不满。”

蔚岚没有说话,她大概已经明了。

嵇韶让苏城慌了,所以他想到的,便是锁死盛京,无论怎样,消息不能传出去,等他登基之后,一切就安稳了。

古晨已经死了,他的登基大典目前无人敢操持,林澈主动代上,定在三天后。

这是最近的一个吉日,不能再推了。

蔚岚带着雨水疾步走进宫里,苏城正在御书房里作画。

蔚岚跪到地上请安,苏城一直没说话。等他画完一幅画后,看见跪在地上面色淡然的青年,心中终于是软了下来。他从汪国良手中接过帕子,净了手后,却是没有提今日的事情,转头同蔚岚道:“说好今日带你去看谢子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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