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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嫁(122)

他一贯知道自己在秦芃心里是比不上赵钰的,可是每一次面对这样的时刻,他都觉得难堪。

他强撑着理智,抬头看着秦芃:“他已经是皇帝了,你想过,他还想见你吗?”

“我曾经想过,”秦芃说着话,眼泪落下来:“可他挡在我身前的时候,我觉得我错了。”

“我该早点见他的,”秦芃回头抱他,低呜出声来:“我该早点回家的。”

秦书淮没说话,他垂着眼眸,克制着自己,拼命告诉自己,在这一刻秦芃需要他,他不能做出任何会进一步伤害秦芃的事来。

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抱着怀里的人,想要给她力量和勇气。

过了一会儿,马车到了徐城卫府,秦芃赶紧跳下来,让人将赵钰抬了进去。

赵钰的人提前来通知了卫府,卫纯早已经准备好了,赵钰一进去,大夫们便涌了上来,看的看诊,扎的扎针。

秦芃就在外面站着,静静看着大夫忙碌。

秦书淮站在她身后,默默守着。

过了许久,一个大夫直起身来,朝卫纯道:“将军,这位公子家人可在?”

出于机密考虑,卫纯并没有告诉大夫赵钰的身份,听了这话,秦芃焦急上前:“在,我在。”

大夫点点头,瞧着秦芃道:“姑娘,这位公子伤了肺腑,我等已用药拖延,但医术有限,还请另寻名医。”

这话说出来,秦芃脑子“嗡”了一下,沙哑道:“你说什么?”

秦书淮上前来,一把扶住秦芃,同那大夫道:“你说用药拖延,能拖多久?”

“至多不过十日。”那大夫很平静,转头瞧了赵钰一眼,惋惜道:“这样的伤势,寻常大夫根本无力回天,姑娘还是早作后事打算。”

秦芃没说话,她捏紧了拳头。

她很想朝着面前的大夫大吼,他胡说。

赵钰是北燕的陛下,是真命天子,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就死呢?

然而理智告诉她,大夫无冤无仇,没必要撒这样的谎。

秦书淮在后面扶着她,他的温度从衣服下传递过来,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力量和勇气,让她镇定下来。

“请神医莫青从宣京过来。”

秦书淮立刻往旁边吩咐了人,稳住秦芃,同大夫道:“你们尽量给这位公子吊着命,什么名贵的药材都尽管用,能活下来最重要。”

见家属镇定,大夫松了口气。

同家属报丧永远是大夫最危险的时刻,尤其是面对这种一看就是达官贵人的角色。

秦书淮说话的时候,秦芃慢慢冷静了下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同卫纯道:“卫纯,以我的名义张贴告示,求天下名医,只要能医好这位公子的病,我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

“换成我的。”

秦书淮果断开口,拦了秦芃的话。

卫纯点了点头,明白秦书淮的意思。

秦芃的许诺,若是别人要求秦芃下嫁呢?

所有人按部就班下去做事,秦书淮又拦住卫纯道:“麻烦你派人去找一下我的人,尤其是一个叫赵一的。”

“赵一?”卫纯愣了愣,随后点头道:“王爷放心,他已经回来了,他带了伤回来,又带着人回去找您了,等一会儿应该会回来。”

听了这话,秦书淮放心下来。方才赵钰突袭时,赵一应该是被追杀和他们分开后,看情况不对先去叫人了。

卫纯带人下去后,房间里就剩下了大夫和秦芃秦书淮。

秦芃一直站着看着赵钰,秦书淮叹息了一声,同她道:“去歇着吧。”

“你先去吧。”

秦芃哑着声音,秦书淮明白秦芃此刻是不会走了,便去搬了两个凳子,同秦芃道:“那你坐过来守着吧。”

秦芃倒也没有拒绝,她坐到床边去,将赵钰的手握到手里,盯着赵钰没有说话。

她仿佛是想将赵钰每一刻都落在眼里,连眨眼都觉得多余。

秦书淮同她一起坐着,在旁边守着秦芃夜里没吃什么东西,他让人熬了银耳羹,一口一口喂她。

她仿佛是失了魂,就只知道握着赵钰的手,呆呆瞧着他。

秦书淮喂她,她就张口。

秦书淮喂完她,又坐回她身边去。

等到夜里凉了,秦书淮就去拿披风,披在她身上。

这时候大家都睡了,秦芃终于开口:“你不累吗?”

“嗯?”

秦书淮抬眼,不明白秦芃的意思。

秦芃终于把目光移过来,沙哑着声音,看着他:“你不会累的吗?”

听了这话,秦书淮终于反应过来,秦芃是指什么。

这段几乎没有回应的感情,他不疲惫吗?

秦书淮脸上有些苍白,他握住秦芃的手,垂下眼眸:“本来是累的,可是你这么一问,我就不累了。”

“芃芃,”他抬起头,笑了笑,眼里落满了烛光着面前这个哭红了眼的姑娘:“我是你丈夫,这个时候我不撑着你,还有谁撑着你呢?”

他说着话,秦芃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看着面前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很多年前,她送她母亲上山,是他站在背后,用肩膀替她撑起了那压得她站都站不起来的木仗。

又倏忽想起那天她从李淑的宫中走出来,他顶着柳书彦的脸,逆光而站,说那句“若公主摔倒了,还有人能扶上一把。”

她实在忍不住,猛地扑进了秦书淮的怀里。

“我好怕。”她压着哭声,怕惊扰了赵钰:“书淮,我真的好怕。”

秦书淮抱着她,觉得她的眼泪仿佛是灼在他心上,让他觉得咽喉处似乎是卡了什么,哽得生疼,所有的郁结气闷在这个人的眼泪下顿时消散而去,他轻拍着她的背,无奈叹息。

“别怕的,”他声音轻柔:“我在的,一切有我,芃芃,”他将她拉起来,抱在怀里,用头抵住她的额头。她一直在哭,因为哭泣抽着身子,仿佛是一个孩子。他眼中全是无奈,慢慢道:“从你嫁给我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无论怎样的困境,我都陪着你。”

“你别害怕。”

他的话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安定了她的内心,让她冷静下来。

她抬头看他,对方的眼里一直很平静,很温柔。

有些人就是光源,他能稳定的、持续的,给与你光芒和爱。

缺爱的人往往患得患失,表现出来总是情绪走在极端上,爱得浓墨重彩,恨得淋漓尽致。随时切换在高山与低谷,然后在某一瞬间骤然断裂那根绷紧的弦,走到万劫不复。

他们需要这样的光源,那光源一直稳定的给她支撑和爱,无论她欢喜绝望,无论她悲伤幸福,他始终是稳定的、平和的、长久的,温暖照耀于她。

秦芃呆呆看着秦书淮。

她第一次察觉,这个人的爱是这样平和的存在。

年少时不懂得这样稳定的珍贵,他太克制,太隐忍,太平静。

等到经历过大起大落风风浪浪,她再一次在绝境中被这个人搀扶时,她才突然觉得,自己拥有着这样珍贵的感情。

她瞧着秦书淮,忍不住伸出手去,拥抱住他。

秦书淮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

“没事的。”

他抱着她,温柔道:“不哭了,嗯?阿钰还没出事,你别先出事,好不好?”

“嗯。”

秦芃用鼻音回他,却是道:“你先睡吧,我看着他才安心。”

秦书淮正想开口,就听面前人低着头,小声道:“你去睡吧,我心疼的。”

秦书淮听着这话,觉得心里化成了一片,他低下头,忍住那磅礴而来的欣喜,应了一声:“明晚我守。”

说完后,他起了身,同她道:“我就在外间,你有事叫我。”

秦芃点了点头,秦书淮便走了出去。

秦芃守到接近天明,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她恍惚听到赵钰叫她,她赶紧睁眼,就看见赵钰似乎是被梦魇到了,反反复复叫着她:“姐……姐……你别走……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