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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嫁(146)

一定有一个更好的身份在等着她,所以她才如此不顾一切。

到底是谁许诺了她,到底是谁在背后帮着她?

秦书淮思索着,直接去了卫府。

与此同时,一位紫衣男子带上了纱帽,转身走进了长巷中。

“主子,”跟在他身后的黑衣人颇为犹豫道:“柳小姐毕竟怀有身孕,您……”

“那不是我的孩子。”

男子平静开口:“她以为是,而已。”

秦书淮到卫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他直奔秦芃的屋中,秦芃正在看折子,她见秦书淮进来,微微笑了笑:“我本想先吃,但估摸着你肯定回来时没有吃饭,便在屋里等着你。”

秦书淮没说话,他站在门口。

外面下着秋雨,已是深秋了,天气微凉,秦芃早早在屋里放了炭炉,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她穿着纯白色的长衫,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袍子,面上没有半点脂粉之色,但因着五官艳丽,却仿佛是带了颜色一般。

“你等着我?”

他心里有什么渲染开,温暖又柔软。仿佛是墨落入温水之中,一点一点侵占了那水的每一寸,每一滴。

秦芃微微一笑:“不是等你,是等谁?”

秦书淮克制住心里那份悸动,应了声,秦芃走到他身前来,替他解了外面的披风,秦书淮一把将她揽到怀里,按在自己胸口。

“你怕不怕?”

“怕什么?”

“今天失火,我没在你身边,”秦书淮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听到这事儿的时候,特别害怕。”

秦芃忍不住笑了,她听着这个人的心跳声,温和道:“我不怕,我知道我不会有事儿。你放心吧,”她忍不住将语调放得越发轻柔:“没和你走到老,我没那么容易死。”

秦书淮被她说得愣了愣,他低下头瞧她,秦芃察觉他的视线,仰起脸来。两人静静瞧着对方,片刻后,秦芃踮起脚尖,“啾”的一下啄了一口。

秦芃随后转过身躯,拍了拍手,春素便让人将饭菜端了上来。

秦芃拉着秦书淮坐下吃饭,一面吃一面询问之后的事情,同时又将来龙去脉同秦书淮说了一下。秦书淮皱着眉头道:“陆祐说见到了北燕人,你去见到了?”

“没。”秦芃摇头道:“我去之后,没有见到任何北燕人在。”

北燕人和齐国人的长相差别很大,北燕人高壮,肤色偏黑,轮廓笔挺深邃。而齐国人相交纤细瘦弱,举止文雅,眉目浅淡。两国人大多数都能一眼辨认出来。

秦书淮点点头,随后道:“不过你也无需担心,你既然没有动手,我们总能找出证据证明这一点。”

秦芃应声不语。两人用过晚饭后,便一同歇下,秦书淮抱着她,等睡到半夜,外面喧闹起来,秦芃正要起身,秦书淮便抬手压住她:“你先睡,我去看看。”

秦芃迷迷糊糊应了,秦书淮披着披风走了出去。到了长廊处,秦书淮冷声道:“外面怎么回事?”

“是大理寺来拿人,”江春冷着声音道:“说是长公主有杀害柳诗韵的嫌疑,今夜来拿人下狱。”

听到这话,秦书淮不由得笑了:“长公主也是她区区大理寺卿说拿就拿的?派兵出去,就问他,以他的品级,奉谁的命令,来拿长公主下狱?”

“王爷,”听了秦书淮的话,赵一从旁走出来,平静道:“方才府里来话,说陆秀正在淮安王府,等着王爷审批抓捕令。”

“他哪里来的胆子?!”秦书淮骤然怒起,提了声音道:“竟来找我下令?我便是不下又如何?!”

“王爷,”赵一声音平静:“他为何来找您下令,您不明白吗?”

明白,秦书淮如何不明白?

如今大理寺必然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所以来申请将秦芃下狱,这本该直接找秦铭批示,然而他却是找了秦书淮。

一来以向天下展示,他这位摄政王果然是挟天子令诸侯。

二来,若是他不批此事,再传出今夜他歇在卫府,那这件事就变成了他徇私枉法的铁证。

若是找其他人,秦铭或者他人,还能想办法推拒。然而找了他秦书淮,为了自证无罪,秦书淮必须批了这道逮捕令。

秦书淮心里一清二楚。他们的种种打算,在陆秀出现在茶楼那一刻,他便已经明了。

“可这又怎样?”

他抬眼看着赵一:“我就是不批这逮捕令,就算满天下议论我,一群书生之言,又能怎样?!”

当年他趴在姜家大院中,当年他手脚尽断满身鲜血淋漓,他便早已明白这一点。

“赵一,我一路走到今天是为的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这道逮捕令我不会批。”

“王爷!”江春焦急出声:“且先将公主下狱,陆秀不敢对公主做什么的,我们在牢狱中打点好,公主就只是在里面待上一阵子,等我们想办法将陆秀……”

“你说的我不知道吗?”

秦书淮冷眼扫过去:“出去,让陆秀的人滚开。明早他们还不走,便去九军都督府叫来人,给他轰出去!”

“王爷!”

说完,秦书淮便转身回去,江春站在长廊口,焦急提了声音:“您的名声不要了吗?!您这样辛苦攒下的名声,难道要为了这一个案子,又回到靖帝之子这样的认知吗?!”

秦书淮顿住步子。

因为他是靖帝之子,他是那位残暴君主的嫡长子,是前太子,这齐国上下,一直对他心存戒备。

这么多年他苦心经营,终于洗脱了这个名声,让大家相信,他并不是同他父亲一样昏庸残暴的人。

然而一旦他这样明显的徇私枉法,张瑛若再稍加运作,必然会让他的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江春看着秦书淮停下,心里燃起了希望,他焦急道:“王爷,我保证公主不会出任何事……”

“其实我从没想过当皇帝。”

秦书淮突然开口,他抬起头,看向远处摇晃着的灯笼,面色平静。

“来齐国之前,我同芃芃许诺的是,我会给她一份安定,我们两个会隐于乡野之间,谁都不会打扰我们。这辈子她再也不用步步为营,战战兢兢。我那时候以为,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权势,不要荣华,别人就会放过我们。”

“后来我才明白,怀璧其罪,我不当,谁都不信。”

“可江春,”秦书淮转过头,面色平淡:“我走到这一步,最终其实,也不过只是想保护一个人。名声同她,我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说完,秦书淮提步回去,江春还想再追,赵一拉住他,摇头道:“别劝了,会发生什么,你心里还会比王爷更清楚吗?”

若他江春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秦书淮不知道吗?

他知道,可他仍旧要选。

这条荆棘之路,他愿背着她走,哪怕走在刀刃火海,他鲜血淋漓,也希望她能干干净净,天真如初。

他说的每一句话,陆祐都提前回到屋中,告诉秦芃,秦芃站在长廊上,看着灯下小雨蒙蒙,觉得喉头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想起年少时那个少年清澈安稳的眼,想起他们离开燕都那一日,万里无云,他靠在她腿上,听着她的肚子,眼里全是期盼。

“芃芃,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害怕了。我会给你一个家,等你生了孩子,我想让他当个教书先生,你觉得好不好?”

那时候他们充满希望,他们以为自己走向的是一个美好的未来,却从来没想过,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去了另一个地狱。

从步履维艰的人生,变成阴阳相隔,相逢不识。

秦芃看着夜雨,听见走来的脚步声。

秦书淮看见秦芃赤脚站在长廊上,邹起眉头上去,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站在这里?你这样会冷病的。”

秦芃没说话,她看着他胸口的纹路,目光一寸一寸抬头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