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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嫁(35)

怀着这样的好奇心,等下朝之后,秦芃悄悄尾随着秦书淮出去,结果秦书淮戒心极强,七拐八拐,秦芃就被他甩开来。

秦芃有些无奈,只能自己找了些吃的,趁着少有的一个人的时光,到处逛了逛,而后就坐在素装阁的雅间里挑着东西。

没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虽然温和了许多,平缓了许多,秦芃却还是听出来,是秦书淮!

他熟悉点了几个脂粉唇膏的名字,都是秦芃当着赵芃时喜欢的色系。她躲在内间里,听着秦书淮说话,心里紧张又刺激。她决心这次绝对不能跟丢了,于是就压抑着自己,一直躲着不出去。

外面的店员似乎是很熟悉秦书淮的模样,但却完全不知道秦书淮的真实身份,还打笑道:“店里出了许多新款,这么多年了,公子也只卖这几个色,夫人不腻的吗?”

“不腻,”秦书淮声音温柔,仿佛是真的在为自己夫人添置胭脂水粉的公子哥儿:“她这个人啊,喜欢什么,便懒得再换了。”

“那好啊,”店员笑着道:“公子就不用担心夫人移情别恋了!”

“是啊,”秦书淮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了欢喜:“她这一辈子,也就只喜欢我一个了。”

只是不是因为她不花心,而是因为,她的一辈子,早已经到头了。

第二十七章

秦芃躲在帘子里,听着这句话,心里忍不住紧了紧。

她开始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想,比如说,当年秦书淮杀她,是不是因为看不惯她花心?然后他忍不住就把她杀了?

然而转念她就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了,秦书淮杀她的原因,白芷已经查的很清楚,完全只是因为权势。

他早已经和姜家商量好,杀她也是早有预谋,她不需要再找其他的理由给他。

秦书淮打包好了东西,便让人推着轮椅走了出去,秦芃这次跟得很小心,远远跟着。秦书淮换了身衣服,纯白色内衫,湖蓝色的外袍,头发用纯白色发带束起一半,如果不是那更加棱角分明的线条,秦芃几乎觉得,自己仿佛是看到了十六岁的秦书淮。

这么多年,他一直穿着深色的衣服,带着发冠,每次见面,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然而今日的秦书淮,他提着东西,含着笑容,收敛了周身气势,提了酒和一堆女孩子用的东西,仿佛是一个再普通的公子哥儿一般。

他一路上都在挑买着东西,买了一阵,秦芃就发现,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至少,都是赵芃会喜欢的。

秦芃恍惚意识到了秦书淮在做什么,她有些想回去,但对于过去的追溯,又让她忍不住跟着他。

秦书淮挑买了东西,就往城郊去,他来了临近一个村子,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后,让人远远走开,自己进了一间小屋。

这屋子是修得极为精致的小茅屋,外面是爬满了蔷薇和牵牛花的围墙,院子里空间很大,有一个葡萄架,一颗枫树,一个小水塘,一个小凉亭。一条鹅卵石小道铺到中间屋中,小道旁边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看上去似乎是许久没有人打理,长了杂草。

秦芃跳到了远处的大树上,悄悄观察着秦书淮。然而当她看见院子的时候,她就愣了。

脑海里蓦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一天晚上,她和秦书淮窝在小床上,完事以后,秦书淮抱着她,顺着她的头发问她:“芃芃,如果有一天我们能自由,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

“家?”

那时候她怎么说的?

她睡迷糊了,可却还是记得自己想要什么。

人家都以为她贪慕权力,可是如果有得选择,她的愿望其实很小。

“我想在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有一个小屋子。我想种一颗枫树,等秋天的时候,我就能看他落叶。我想有个小水塘,枫树的落叶飘在里面,一定很好看,我还能养养鱼。还想要个葡萄架,我可以躺在葡萄架下面,晒着太阳,吃着葡萄。哦,院子外面还要种蔷薇和夕颜,花开的时候,一朵一朵开在叶子里,我很喜欢。”

“哦,我还要养一只猫,还要有一个大厨房。”

“要大厨房做什么?”

“秦书淮你做饭好吃,”那时候她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胸口,撒着娇道:“我要你一辈子做饭给我吃。”

秦书淮就低低闷笑,他笑的时候,胸膛微微震动,传递到她身上,她心里。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觉得,其实嫁给他是不错的。

用自己最有力的筹码去换了一个质子的性命,她不是没有犹豫怀疑过,可是那天他抱着她低声笑开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也没什么。

秦芃垂着眼眸,想着那些年秦书淮是什么样子,秦书淮就在院子里,推着轮椅扫了屋子,将自己提着的菜带进去,没多久后,房间里就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秦芃静静看着他坐这一切,突然特别有一种冲动,去问那一句,为什么。

如果这么深情,为什么要将权势看得这么重要?

当年南归大齐,他的确处境艰难。有一个敌国公主作为妻子,又是具有继承皇位资格的落魄皇子,她能明白他难,也知道他需要庇护,可是人生的路都是走出来的,和姜氏联姻也不是唯一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呢?

秦芃想不明白,如果可以,她真想去问他一句。

过了一会儿,秦书淮把饭菜做好了,他摆到了院子里来,自己打开了酒,给自己斟了一杯,给旁边空着的杯子斟了一杯。

而后他空腹喝了口酒,笑着道:“来,芃芃,吃菜。”

说完,他夹了菜,放在了碗里。

自己一面吃,一面和自己絮叨着一些琐事。

他说的话基本是,好,很好,我很好。

以前秦芃也不知道他这么能说的,可是这一次他居然絮絮叨叨说了那么久。末了,他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醉了。

他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靠在桌子上,苦笑着道:“我以前不太爱说话的,每次都是你说得多,可如今我的话也多了,因为你不说了。”

“不说话也没什么……”

他声音沙哑起来:“好歹,应一声,是吧?”

没有回应,秦书淮瞧着眼前的空碗,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

他突然特别惶恐的意识到一件事,这个人是真的不存在于这世间了,他假装得再像,人没了,就是没了。

他内心慌张起,整个人微微颤抖,忍不住抬手又去斟酒,酒杯洒落到地上去。

他颤抖着去捡,却是早一步有人停在他面前,替他捡起了酒杯。

是秦芃。

她再也看不下去,从树上下来,替他捡了杯子。

秦书淮仰头看她,有些呆愣,秦芃抿了抿唇:“回去吧。”

秦书淮是醉了,看着她一片茫然,秦芃将酒杯塞在他手里,转身就走,然而那人却是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秦……”

“别说话!”

秦书淮整个人都在颤抖,他闭着眼睛,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不是她,你别说话!”

就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

他整个人都陷在了秦芃死的最后的时光里,他走不出来,他太想走出来了。

可是没有办法。

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他最喜欢的姑娘,握着他的手,艰难出声。

“杀了我。”

“秦书淮……杀了我!”

“如果你爱我,如果你真的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连生死的权利都要剥夺我?秦书淮我命令你,”她抓着他,歇斯底里尖叫出声:“杀了我!杀了我啊!”

他亲手杀了她。

她想死,他给她死的权利。

可是他活的权利,却似乎也被这样剥夺了。

他问过她,她死了,他怎么办?

她抓着他的手,笑着说:“我允许你再娶,我允许你再爱,我允许你忘了我,反正,秦书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