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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嫁(54)

秦书淮没说话,他心里有些疼。

他想起赵芃来。

虽然赵芃从来没将这些话对他说过,可是他却知道,当年的赵芃,大概也是如此想的。

“这样也好,”秦书淮点点头,慢慢道:“心不动则不伤,不去期望,就没有失望。”

“但是,也有例外。”

秦芃送秦书淮到门口,垂下眼眸:“我也是对人有过期望的。”

至少,在秦书淮喂她毒药前,她心里隐约有过小小的期待,或许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只是那毒药终究是喂到她口里,当她回想起来,便觉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当姜漪时候,她愤怒,怨恨,一心一意想着杀他。

可等时光冲淡了感情,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感情,或许是亲情,或许是朋友之谊,总之当她发现,其实她对秦书淮的期待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可笑时,她突然就觉得,其实没什么了。

谁的背叛陷害放弃阴谋都是常事,她不会因此伤心。

此时到了乾春殿门口,秦书淮转头看她,那瞬间,这人的笑容落尽他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苦涩中带着沧桑,又有些讥讽和说不清的嘲弄。

“你期望过谁呢?”

他问。

“我丈夫。”

第四十二章

她丈夫,那大概是卫炀了。

总不可能是他。

毕竟姜漪对他,大概从来没什么期待。

姜漪那个女人,在他印象里,如果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大概就是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姜漪的时候,还没到达齐国,那时候还在北燕,赵芃从出燕都开始就不舒服,一路上总是昏睡,他怕赵芃病情加重,延缓了路程,一路走走停停。

那天晚上他给赵芃擦干净了身子出来倒水,一出院子,就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月色里,她披着黑色的袍子,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模样。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阁下何人?”

“霜花盛开之处,是我的家乡。”

霜花是琼州独有的花,没开的时候就是小小一个绿色的花苞,仿如嫩叶,隐藏在绿叶之中。等盛开之时,便是巴掌大的鲜红花朵,妖艳霸气,堪比牡丹。

然而因为霜花只产于琼州,且花期很短,只要离开土壤就无法存活,哪怕是北燕人,也很少知道霜花具体长什么样子。而秦书淮也是到了琼州,才知道霜花真正的模样。

这人说了霜花,秦书淮立刻反应过来:“姜家?”

“在下姜漪。”对方冷淡开口:“姜氏长女。”

说着,她揭下了帽子,露出她苍白的面容。

秦书淮有些记不清姜漪的模样,就记得那双眼睛,阴郁冷漠,藏着些许暴虐。

“我来,是想同殿下谈一笔生意。”

姜漪来,秦书淮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他皱了皱眉头,立刻拒绝道:“秦姑娘的话不用再说,我回北燕,并无称帝之心,只是想回到故土,求一席安稳之地。”

听了秦书淮的话,姜漪嘲讽笑开。

“天真。”

天真。

回想起姜漪的评价,秦书淮觉得,这大概是姜漪对他说过所有的话里,唯一一句真的。

他和赵芃在北燕被皇后压制,他在北燕得不到自由,居然就幻想着到了齐国,就能得到自由?

他以为自己不争不抢,以为自己退让,就能得到安稳?

果真天真。

姜漪从最开始,就是拿了自己的婚事当筹码,甚至于他们成婚当天,他没拜堂,直接将她送去了后院,她也没有过异议。

这样一个人,若说对他有过期望,那真是太荒谬了。

但是是卫炀,那便不一样了。

秦书淮淡道:“卫将军怕是没有让公主失望。”

“也不是。”秦芃笑了笑,知道他误会,但也不妨她继续说下去,以丰满秦芃这个痴情寡妇的形象,慢慢道:“他死在了战场上,便是辜负我的期望了。”

秦书淮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点点头,赞许道:“难得情深,奈何缘浅。”

秦芃没有搭话,送秦书淮进了房门之后,她转身去看秦铭。

秦书淮进了乾春殿后,伪装成柳书彦的侍卫就从后堂走了出来,秦书淮从轮椅上起来,迅速和对方换了衣服和面具后,秦书淮赶往秦铭的书房。

到的时候,秦芃刚刚换了常服出来,看见“柳书彦”后,秦芃和他点了点头,打趣道:“柳太傅回去头疼吗?”

“尚可。”秦书淮笑了笑,却是道:“公主的酒量倒是好得出奇。”

秦芃摆了摆手:“都是练出来的。”

秦书淮笑而不语。

练出来的,秦芃一个公主怎么练?

又不是赵芃,未雨绸缪,专门找他练酒。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姜漪在军营练的。

秦书淮没说话,两人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秦书淮给秦铭讲学,秦芃就低头做自己的事。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好几天,因着上次柳书彦对秦芃有过试探,秦芃对柳书彦那点“意思”也吓得格外谨慎,打算观察一下。

如何观察?

随缘吧。

而秦书淮本来也算不上一个特别主动的人,于是两人也就是在秦铭的课上见个面,下课后秦芃留个饭,不远不近的距离,倒也十分自在。

这样的距离让秦芃觉得很舒适,尤其是有时候看着折子,偶尔一抬头,看见“柳书彦”在给秦铭讲课,那时候午后的阳光很温暖,“柳书彦”的眉目俊雅温和,秦芃就会恍惚觉得,这样的人生,似乎是极好的。

这个男人给她安定,给她平静。于是每日下朝之后,秦铭讲学时那一个时辰,就成了秦芃独有的休息时间。

而秦书淮也觉得有些意外,他发现在给秦铭讲课的时候,秦芃在身侧,自己就会觉得很平静。

赵芃死了六年,这六年里他只处于两个状态,要么是在尔虞我诈里,来不及想赵芃,要么就在想赵芃。

而秦芃在身侧的时候,他终于有了第三种情绪。

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会陷入一种无穷无尽的绝望里,想起赵芃来,他只会觉得,很平静,很美好。

这让他有些贪恋留在秦芃身边,可又觉得这样的情绪十分危险,于是中规中矩讲学。

过了些时日,就到了三月三,按照齐国的风俗,这一日是游城看桃花的日子,那日秦铭提前半个时辰下学,他猫着腰来到秦芃面前,小声道:“姐,我求你件事。”

秦芃放下笔来,有些好笑,看着猫儿一样的秦铭道:“做什么?”

秦铭抿了抿嘴,然后道:“我想出去玩。”

秦芃愣了愣,又听秦铭道:“不是在宫里,想出宫。”

秦芃一时不敢回他,他毕竟是皇帝,出去若出了什么事……

然而看着秦铭期待的眼神,秦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年少时就是个野的,北燕不像齐国,公主皇子礼教森严,都要管在宫里。北燕凡是十二岁的皇子就可以开府,而公主也可以打着去看哥哥弟弟的名号出宫。

她当年就常常是伪装成秦书淮或者赵钰的侍女溜出去,深知这个小孩子对于自由的向往,看着秦铭巴巴的眼,秦芃说不出拒绝的话,一旁的秦书淮收拾着书,抬头瞧了秦芃的神情一眼,直接道:“去就去吧,无妨的。”

秦芃回过神来,想起柳书彦作为南城军的将领,身手自然是不错,抿了抿唇道:“那劳烦柳太傅一起吧。”

秦书淮点点头,三人换成变装之后,就上侍卫,带着秦铭出了宫。

秦铭本来不能随便出宫,他要出宫需要征求秦芃、秦书淮、李淑和张瑛四个人的同意,但是秦芃将秦铭藏在了马车里,“柳书彦”坐在马车外驾车,侍卫也没敢怎么拦。

等出宫之后,秦书淮驾着马车往集市去,听着秦芃在里面和秦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