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丹放让机甲踢了几下腿，又翻转了几个跟头，他像是一个第一次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小孩一样叫了两声：“哇哦，这感觉太爽了！”
陵飒淡淡说：“这只不过是最基础的操作，等机甲升空之后，进入第一状态和第二状态，那个时候你才能感觉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机甲。”
洛丹放“笨拙”地操控机架做出一个格斗的动作，有些兴奋地问道：“你进入过第二状态吗？”
中级智能机甲最高可进入第二状态之中，但那已经够厉害了，不是每个机甲师都能驾驭的！
陵飒若有似无地顿了一下，才说：“进入过，感觉整个人都和机甲的智能体脑波共通了。”
“那……”
洛丹放刚想问一下具体情况，就听到陵飒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我还进入过第三状态。”
洛丹放愣住了。
第三状态，只有高级智能体机甲才能进入的状态。
“米迦勒。”陵飒说。
洛丹放心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米迦勒的第三状态有问题，很容易就会对陵飒的大脑造成损伤，他漫不经心地操作着手中的按键，注意力集中在陵飒身上。
“第三状态中，你有什么感觉吗？”洛丹放尽量让语气变得很正常。
陵飒淡笑一下，道：“我感觉到大脑一片刺痛，被强制性弹出机甲舱之后，昏迷了两个小时才醒过来。”
洛丹放按错了一个按钮，机甲抖动一下。
陵飒伸出一只手覆盖在洛丹放的手上，另一只手娴熟地单手操作机甲，竟让机甲完成了一套难度系数不算低的地面格斗！
太震撼了！
学生们都看到了陵飒的机甲，忍不住惊呼出声。
洛丹放心跳的速度有些快，但并不是因为陵飒在握着他的手。
结束了给机甲设定的解锁任务，陵飒靠在驾驶位，声音带着些不易觉察的阴冷，沉缓地说道：“我爸爸就是被智能机甲的第三状态彻底摧毁了脑神经，我只是想感受一下那种感觉……然后我发现，我更加憎恨那个造成这一切的背叛者。”
陵飒近乎自虐地紧紧握着拳头，力道之大以至于有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让洛丹放觉得尤为扎眼。
洛丹放皱着眉头，握住了陵飒的拳头，说：“他已经死了，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他怎么可以死？他在做了那一切之后，怎么可以和我爸爸一起消失在宇宙之中？他应该活下来赎罪！我真想亲手杀了他——”陵飒，别说了！”
洛丹放倏然起身，将陵飒的额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闭上了眼睛，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终于知道陵飒为什么近乎自虐地坚持听完那些他不想听的机甲历史，因为他的情绪太容易受到那件事情的影响了。
陵飒是在努力锻炼自己的承受能力，只有这样，他才能将这个软肋消除。
“你知道么。”过了一会儿，陵飒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沉哑。
“知道什么？”洛丹放放开陵飒，坐回去问道。
陵飒说：乔慕和罗恒之有一个领养的孩子，原本随着罗恒之被一起引渡到西溟帝国，但那孩子被罗恒之杀死在半路。“
洛丹放身子僵硬，手指不受控制地曲了曲：“这……怎么了？”
陵飒淡漠冰冷地说：“我曾不止一次想，如果那孩子还活着，我一定会让第十八区的人好好“关照“他，不过罗恒之很聪明，他宁愿亲手弄死那个孩子，也不让他落入帝国手中，这些看似残忍的举动，怡恰说明罗恒之很爱他那个孩子。”
洛丹放有些难受，他的心脏也在不停地抽动着，呼吸变得困难——
哪怕是过了那么多年，洛丹放也依旧记得清清楚楚，在他收到楼小凡骨灰之后的第七天晚上，陵飒一身酒气地回来，红着眼睛抓着他地肩膀问——你是不是罗恒之和乔慕的儿子。
洛丹放只说了一个字，他便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地狱。
他记忆之中的第一个地狱，就是洛恒之将他一个人留在那艘装满犯人和犯人家属的飞船上，独自一人离开的时候，那一次他失去了爸爸。
第95章 命好，死得早
那天晚上，陵飒像是疯了一样，一边说着憎恶他恶心他，一边把他用领带绑在床上，用最伤人的方法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洛丹放在离开陵飒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根本无法正常入睡，他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陵飒那张美到极致却狰狞如厉鬼的面孔，那种被憎恨的感觉，被厌恶的感觉，让人感到绝望。
陵飒恨他恨到硬生生咬下了他胸前一块肉——虽然很薄的一层，但依旧让他疼得哭了出来，那是他在陵飒面前唯一哭过的一次，然而陵飒却根本无动于衷。
他的心口留下一个伤疤，直到他死，都没有消除，洛丹放每次看到那块伤疤，都能让自己变得狠心——他不会原谅陵飒，哪怕陵飒在很久之后，卑微地祈求过原谅。
如果不是重生，如果不是一切都可以重来，洛丹放觉得，他永远都不可能不会原谅陵飒对他造成过的伤害。
但洛丹放在死之前想见的人是陵飒，他在那个时候，蓦然发现他对陵飒的喜欢要远远超过憎恨，他想念陵飒，甚至祈求上苍如果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愿意对陵飒说一句“我原谅你”。
他重生了，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所以他愿意给陵飒超乎想象的包容和耐心。
当你确定你喜欢一个人以至于想要原谅他带给你的伤害的时候，你会想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没有什么原因，无非就是喜欢罢了。
而此时，洛丹放有点茫然地看着陵飒，问道：“你不觉得那个孩子很无辜吗？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要从小被送到第十八区，他也……挺可怜的。”
陵飒似嘲似讽地勾着唇，说：“可怜？我也觉得他挺可怜的，有那样的两个父亲……但那些痛苦都是他父亲加之于他身上的——帝国的S级战犯连坐本身就是为了威慑犯罪，就连乔慕自己都不在乎孩子会遭到痛苦，被害人还有什么理由在乎？”
洛丹放抬起右手，轻轻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很平滑，下面有一颗心脏在平稳地跳动，没有一个永远无法去掉的伤疤。
可是他觉得，那个伤疤已经留到他心上了，就算看不到摸不着，也依旧不代表它消失不见了。
洛丹放闭上了眼睛，觉得胸口很闷。
陵飒没有注意到洛丹放的不对，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那也只是想想而已，那孩子命好，死得早。”
洛丹放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命好，死得早。
可惜他上辈子命不好，没能在经受过几乎撕裂灵魂的痛苦之前就死去。
他上辈子的后几年，一直都在刻意去遗忘他的双亲，以至于到了这辈子，他也几乎将这件事给忘却了。
然而陵飒今天的话，却又重新唤醒了在心底沉睡已久的记忆。
他怎么可以忘了，他和陵飒之间最大的沟渠，完全在于他是乔慕和罗恒之的孩子啊！
在这个沟渠之上，其他任何问题，早已不再是问题。
洛丹放悲哀地发现，陵飒给了他一个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坦然接受陵飒的理由——个直到被陵飒提起为止，被洛丹放一直故意忽略的理由。
他们有着血海深仇，这点无法改变。
他不愿意去想，陵飒却一再提起。
这难道算是上天给他的一个警告吗？
“你笑什么？”陵飒的声音拉回了洛丹放的神智。
洛丹放放下了抵在胸口的手，对陵飒说：“陵飒，你哭过吗？”
陵飒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一下说道：“五岁之前哭过，在我妈妈死去之后，大概就再也没哭过了，你问这个问题……你经常哭？”
洛丹放抽了下嘴角，道：“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