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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觅广寒(13)

我继续大嚼特嚼糯米藕,轻轻嗯了一声。

“在屋子里闷了好多天了,出去走走怎么样?”隔了许久,段重锦低沉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自从受伤,我就被段重锦禁足,突然听到居然可以保外就医,我愣了一下。

“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段重锦笑着揉揉我的头发,“今天天气不错,大姐请你去她那儿喝茶,让你能出去透透气。”

大姐?

头脑中那个女子沉静如雪的背影渐渐明晰,原来是段秋凉。那个我欣赏着的女子。

“那我们快些去吧,我在这房间里都快闷得腐烂掉了。”

我咽下最后一片糯米糖藕,又把手指上沾的桂花酱舔干净,翻过身侧躺着,心满意足感叹,“段氏糯米糖藕,糖藕中的战斗藕……爱她就请她吃段氏糯米糖藕……吃段氏糯米糖藕,他好,我也好……”

段重锦看来是已经习惯了我自言自语式的碎碎念,面不改色从床上拿起那个被我舔得干干净净的盘子。

突然,我抓住他的手腕。

段重锦有些诧异的回头。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有点淤血啊。也不上药,还说我不爱惜自己,你自己不也一样。”我手指着他手背上一圈青青红红的血印,义正词严指责道。没等他回答,我又端详着他的手自言自语,“咦,这个伤形状真是奇特啊……好像一条抛物线……”

段重锦无语。连气都不叹了。

(小蓝:段大人,组织和人民同情你……)

第十六章 灯雨小筑

午后,我和段重锦溜溜达达到了段秋凉的院落。门口有垂髻插玳瑁步摇,一身鹅黄色长裙的仕女笑着把我们迎进去。

“小姐在灯雨小筑备了清明前新摘新炒的碧螺春,正等着庄主和颜公子呢。”

我们被她引着,经过长长的回廊,转过曲折幽静的水榭歌台,一路上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空气中都荡漾着旖旎的甜香。少女的轻笑随着风,似有似无传入耳。一个清浅小胡上曲折蜿蜒着一座竹桥,湖水清澈见底,舒舒的莲叶间,湖底彩石和其中游曳的锦鲤若隐若现。而那灯雨小筑就在小湖上出水而建。

仕女把我们引入小筑,便微微一拜,转身退下。

一间小室,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小几,一架古琴,屋角,鹤菊香炉中有袅袅青烟优雅而缓慢升起。小室南面墙上,一块沉檀匾额上用俊逸行书写着:灯雨小筑。

我看了一眼,不知不觉,就叹息般吟出,“灯雨……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恍然想起多年前一个秋雨萧瑟的夜晚,我倚在窗边轻诵这首诗,却不想这随口一句,被廊中悄然经过的人默默记住。

段重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过开口时口气还是平淡如水,“这块匾额,是当年家父亲手所提。”

“是么……”

珠帘被挑起,段秋凉自内室盈盈走出来,乌发被盘起成乌蛮髻,然后斜挑一根翡翠等质地的莲花簪,并不繁复然而气质如青莲出水。身着一身水蓝色宫装,腰间金色绸缎层层叠叠,被八宝结五彩丝绦束起,流苏华丽的垂下。

“来了呀,我等了老半天了。我听说是某只懒猫,赖着床不愿意起来。”段秋凉说着,走到青竹小几边坐下,抬手示意我们也坐下,举止随意却亲近,并不似我第一次见她那样冷若冰霜反倒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我阴着脸,拿眼睛横段重锦。

“走了这么远,累么?”段重锦轻轻扶了我的肩,让我坐在竹凳上,飞快转移了话题。

“不累,”我又不满嘟囔了一声,“我至于这么弱不禁风么,又不是病得一只脚迈进棺材……”

段秋凉掩唇轻笑。段重锦也只是柔和扬了嘴角。

好冷……和他们这种人……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气氛……

于是,我撑着下巴,转头看着圆窗外,那清浅小湖边,有迤逦染春色的浅桃深杏。

段重锦见眼前人百无聊赖的出神,于是扬手,婢女立刻端上盘精致的小点心。

“苏州三福楼的海棠酥,天下闻名,要不要试试?”

我在听到海棠酥时已经转过了头,看到那人眼中一抹笑意,忽然觉得泄气。为什么连自己喜欢甜点这种事他都知道?

段重锦拿起银筷,夹了一块小点放进我面前的小盘。

我手指直接越过摆在面前的银筷,下手抓起一块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整块塞进嘴里。大嚼一口,随即皱眉——怎么这么烫!于是张开嘴呵出一口热气,烫得眼泪都泛了出来,但还我总不能吐出来吧,只能硬着头皮整个咽下去。

段秋凉轻轻咳嗽一声,笑得依然娴雅。段重锦明明很想笑,又怕我生气硬忍着不笑,端了杯冷茶给我,“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我气定神闲狎了口茶,丝毫不窘迫。再开口语气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个时节,莲蓉竟然如此甘甜,不愧三福楼那天下第一的名头。”

“小颜,你真是有趣。”段秋凉眼睛笑得弯弯。

我手撑下巴,看着他们贵族式的笑容,长叹一口气。

“叹什么气呢?”段重锦捧起茶盅,浅浅呷了口茶。

“重锦说你最爱吃金陵的糕点,把整个金陵城的特色小吃全搜罗来了,难道你不喜欢?”段秋凉暧昧地把目光从段重锦身上移到我身上。

我摇头,“不是。我只突然觉得……很闷。”

段重锦微不可闻轻叹一声,低头摆弄着紫玉茶盏,任其中茶香四溢袅袅婷婷。

“重锦,是你一直把小颜在身边绑得太紧吧?像是怕他会跑掉一样,整天一步不离看着。”段秋凉忽然又转了口风,“不过,小颜,只要重锦一离开,你就要出点事吓唬他,所以他保护与过剩,不能全怪他。”

我无语看青天……敢情我被泼妇整,都是我不乖乖粘着段重锦的错……

啊,大小姐大少爷,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了……童养媳啊?

“好吧,不如我们折中一下?”我突然抬头,笑得露出一排光洁整齐的牙齿,“大小姐,我来做你的小厮,一天到晚跟着你成吗?”

可惜,对于我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这两位毫不理睬,整齐划一答道,“不行。”

我翻白眼,重新懒洋洋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发呆。

“不如……重锦,你去把我窖藏的那坛竹叶青取来吧。”

竹叶青。我耳朵立刻竖起来,雷达状扫描……

“我们今日不是只饮茶不饮酒么?小颜的伤还未复原,忌酒。”

那一瞬间,我又有了扑上去掐死他的冲动……段重锦同志,为什么每次你要弄死我还非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难道你想让我死前还要匍匐跪地大呼,谢主隆恩?

还好,段秋凉坚持,“今天就当是践行,酒量少一点吧,但总是要喝的。”

我支起身子,泪光涟涟狠狠点头。

段重锦看了一眼我,失笑。然后点了头,转身去取酒。

小室忽然就沉寂下来,只有水声潺潺在室中回荡。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昏迷时候的事。”段秋凉浅浅呷了口茶,抬眼望我。

我愣了一下。莫非我兽性大发,把那些虐待我的人杀了个鸡犬不留?

段秋凉抬起头,温和对我微笑,“你受杖刑昏迷以后,有侍从抬了软榻想把你抬回去,但是无论谁碰你,你都很抗拒,无意识地剧烈挣扎。本来伤就很重了,那样挣扎真的是雪上加霜。”

我突然想起来那堆被剪碎的衣服。我说怎么这么脏呢,原来是我自己在地上拱的……

我边想边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但是,重锦去抱你的时候,你丝毫都不反抗,躺在他怀里像只睡着的小猫一样温顺……”

话音没落,我嘴里那口极品的碧螺春被华丽丽喷了出来。我呛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气顺了,我抬头,完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她问,颤声问“NA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