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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觅广寒(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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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子夜,秦封雪才姗姗迟归。

其实,自打在烟雨楼,秦封雪就知道寄信的人是段重锦。

虽然秦封雪对段重锦一直心怀芥蒂,但是却不想让那个人难堪,更不想让那人觉得自己小心眼,影响了自己的形象。于是假装不知情,跟着他来了金陵,假装着了管秋的道假装睡着,看着他小心翼翼离开,坐上了驰往重华山庄的马车。

明知道,颜广寒和段重锦之间的一切已经过去,知道颜广寒对他死心塌地,但是心里偏偏就是一股闷气挥之不散,于是,从来是前呼后拥美人在怀,白衣飘然,媚视天下的秦某人,在这样的中秋佳节,竟然一个人跑到了僻静的酒馆,自己喝闷酒。

满身怒气的秦封雪回到房间,一推门,竟然发现段重锦坐在床边,含情脉脉盯着颜广寒。

霎时,怨愤外加杀气汹涌而出,房间里的烛火都惊悚得狠狠妖冶了一下。

“你出去。”秦封雪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段重锦早就感觉到他冰冷气息的接近,被他这样恐吓,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惊扰了颜广寒。

于是,秦封雪的冻人气场,更盛一分。

“我有些话要对你说。”段重锦走到秦封雪身边,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添上一句,“是关于颜广寒的。”

秦封雪墨色的眸子瞥了他一眼,目光相交的一瞬,都捕捉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屑和厌恶。

秦封雪终于还是跟着他出了房间。

“什么事。”开门见山,废话不言。

段重锦倒不如秦封雪那么干脆,“你还记不记得西华夫人。”

段重锦轻微一笑,眼中却无笑意,“西华夫人曾经是云南王最宠爱的夫人。十年前,西华夫人带着她与云南王的独子回蜀中娘家,云南王妃妒之已久,以利诱浣剑门,刺杀之。云南王妃当时是嵩山派掌门之女,你为了巩固浣剑门地位,派人追杀她们母子。西华夫人当场毙命,护卫掩护其子逃脱,但是最终被追杀至江边,投水,从此生死未卜。”

“你不用说的如此详尽,这件事我记得。”秦封雪抱起手臂,虽然仍然是一脸不感兴趣的表情,但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出段重锦的弦外之音。

“呵,难得,你还能记得自己杀过什么人。自从嵩山派被灭,云南王妃失宠已久,不久之前,其子夭毙,云南王费尽周折,一直在打探西华夫人之子的下落......”

“你到底想说什么。”终于,向来静若素霜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不耐和烦躁。

这个哑谜,他已经不愿意再猜下去了。

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谜底的残忍。

段重锦别开眼睛,看向那扇紧闭的门,门后颜广寒还在熟睡。

“小颜,可能是云南王的长子。你......没有权利阻止他们父子相认。”

“而且......你也可能是小颜的弑母仇人。”

【秦 颜】 再入重华

第二天早上我一起来,就觉得头大如牛……

人啊,一上了年纪,果然老骨头一把经不起折腾。不过多喝了两杯,结果就宿醉,现在头疼得厉害。

房间里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于是我挣扎着自己爬起来,懒洋洋套上月白色衣摆上有蜀绣千层莲的衣衫,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慢腾腾系衣带。然后挪动步子,一步三晃,半身不遂一样走到桌子边上,给自己沏了壶凉茶,一边喝着,一边我回头,然后差一点一口喷出来了。

半敞的窗子边,一个人抱着手臂披着白衣,懒懒依墙站着。长风攥紧窗子,撩起他披散的黑发,扬起悠然的弧度。

从我的角度,刚好看一片蜿蜒流淌一米来长的头发,还在阳光下闪着淡金色的光。害得我一惊之下被水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秦封雪……一大早,你干嘛呢……”

“吹风。”披头散发的家伙懒洋洋吐出两个字。

我一呆,挑眉,“我看你抽风呢……”

然后走过去,在窗户边上探头探脑看了半天,七层高楼之下,金陵的集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宝马香车竞逐。

“哼,别是瞅上哪家的小娘子了吧?”

“就是你啊……颜家的小娘子……”秦封雪轻轻笑着,把我鬓角的碎发龙到耳后,“你说,为什么段非墨是你的养父,你却叫颜广寒,是你的亲生父母起的么?”

我呆了一下,干笑,“怎么想起问这个。”

说起来,秦封雪倒是真的从来未曾深究过我的过去,他真的问起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我是从五百年之后二十一世纪,一个充满了信息技术和生物工程的地方穿越过来的吧……总不能告诉他,我生前其实是个情报人员……更不能告诉他,我是被人一枪崩了脑袋死过来的吧……

秦封雪继续温和的笑,又是那种溺死人不偿命的表情。若那碧池上静绽的白莲,带着夏天的味道;又像那秋日里高远的苍穹,如此看着你,让你无可遁形。

“那个……我帮你梳头发吧……”没辙,我只能别开脸,抓着他的袖子把他扯到梳妆镜前坐下,然后站到他背后,拿起篦子,一下下开始梳理他如同瀑布般的三千青丝。

“小颜,你为什么会被段非墨捡到。”

我撩起他的一缕长发,细细梳着发尾。

奇怪啊,他今天好像对这个问题异常执着。哎,我只好使用穿越小说惯用的“失忆”技法。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在一个下着雪的天,段非墨撑着一把纸伞站在我面前。他问我,要不要再活一次。之前的事情,我全然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父母是谁。颜广寒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你自己?”秦封雪透过镜子,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

对啊……那时候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我还是一小孩……当然,外观是新了点十年的成色,里面装得可是个老货,使用寿命长达二十五年。

“我从小就觊觎嫦娥姐姐美貌,不行啊?”我白了他一眼,放下篦子,动作熟练地挽起他的长发,用繁复的手法挽成一个发髻,然后拿起一根白翡翠簪子固定好。

“嫦娥不见得比你美。”秦封雪随口说道。

我却心下一惊。

反常啊今天。怎么竟然突然甜言蜜语起来了。

惊完之后,我忽然觉得满世界飞满粉红色的泡泡。

“我是七年前,杀过一个人……”

啪啪啪……泡泡瞬间全灭。

“切。你杀的人还少?从就一祸害。”我继续翻白眼,怎么又开始交代罪状了?

然后我自己开始草草梳头发,梳了个大概,抓起一个八宝丝绦就在背后松松一系,散不开就行,我也不讲究。

“小颜。你昨儿晚上去哪了?”

“……”我动作一滞。秦封雪的思维跳跃速度,真是愈发的提速了,普快变特快,特快变动车,马上要上高铁了。莫非,他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就是为了问这一句……

“呵呵……”我傻笑,“我在房间里睡觉啊……”

“是么?”

秦老妖嘴角一挑,我心脏就漏跳一拍。

完了,我又要倒霉了……

“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我纯良无辜状眨了眨眼睛,“中秋节的第二天?”

秦封雪慢慢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

我刚想发作,妖孽忽然从袖底抽出一张红色的请柬递给我,“但是他记得。”

我疑惑得看了他一眼,接过去,展开一看——

原来。竟然是段重锦的三十寿辰……

“这……”我为难得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我们要去?”

“去。为何不去?”秦封雪笑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