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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觅广寒(97)

“唐羿!那么多年我都没发现,原来你是个胆小鬼!”

唐羿慢慢转回头,他没有表情,却暗暗咬紧了牙。

“你给我,给妍蓉,给管秋惹了那么多麻烦,然后就想这样一声不吭,把烂摊子都扔给我们,自己早死早超生?!”我揪起他的衣领,崩溃了一般质问。

唐羿被我抓着,被迫抬头,他又立刻下意识地转过头,几乎是失措地躲避着什么不看我。

“唐羿!你是个男人就该把自己惹出来的麻烦都给了结了!是个男人就给我活下去!手刃了那个女人给自己报仇!死?死容易得很!你要死随便找个地方抹脖子好了,别死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别连死都让我觉得痛苦!”

我重重推开他。然后不可抑止又开始咳起来,一声声痛苦咳着,连喘息的力气都不剩。

唐羿被我推倒在地。他很久都没有再爬起来。他手撑在地上,指尖一点一点扣入泥土。

很久。

我终于平息下来,胸膛急促起伏,短短得喘着气。

我听到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响起来。

“小颜,你总是这样。把自己逼到无可退却的地步。”

是么。

无可退却吗?

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面前是有路的。我只是,被人一把推下了悬崖,然后,在这个世界里开始了无尽的坠落。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末了。我淡淡开了口。连我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竟是遮掩不住的疲惫沧桑,和坚持。

“没有人想死,”唐羿低着头,没有人看到,他也微微笑了一下,神色与我如出一辙。

“只是有时候,活着太难了。”

风,轻轻压弯了树梢,拨开了绿林,舒卷着呼啸而过。

空气中凝着的血腥味,一瞬间,就卷在风里,消失不见。

没有人说话。只有树叶发出海涛般的震响。

夙逸一动不动垂首跪着。

秦楼月抱着漠嫣,立在马车旁。

莫轻寒俯在地上,沉默看着自己胸口的伤,不知在想什么。

“小颜,你该休息了。”

秦封雪抱着我站起来,他清冷若雪的眼中,只有平静和淡然。

“嗯。”我微微笑。顺从得把头靠在他的颈窝里,闭上眼睛,。

秦封雪再没有多说一句,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有些模糊的白色背影。

夙逸有些愕然抬起头。他的目光与秦楼月的在空中相遇。

夙逸微微张了张口。

秦楼月对他点点头,眉梢眼角是温柔的却又苦涩的笑。

我想你知,又何须多言一句。

所谓的心有灵犀,也不过如此。

夙逸慢慢站起来,拍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

“师兄,你走吧。”他抬手,解开唐羿身上被封住的十八处大穴。

唐羿也没跟他客气,也没有一丝惊异的表情。他踉跄了一步站起来,沉沉叹了口气。

“败在自己师弟的手里,还真是难看。”

“是师兄承让了,不与我争胜。”

“哼。”懒懒一笑,落拓的人影瞬间隐没进了林间。

秦楼月点了漠嫣的睡穴,把她小心在马车中安顿好,然后坐上驾位。他看了一眼仍旧在原地没动的莫轻寒,轻叹了一声开口,“莫轻寒,你也走吧。好自为之。”

然后,温润如玉的男子执上缰绳,手腕轻甩,枣红骏马发出一丝清冽嘶鸣,扬蹄奔出。

“夙逸,上车。”秦楼月招呼了一声。后者顺势抓住车栏,坐上秦楼月身边的位置。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沉君自来

秦楼月载着漠嫣和夙逸,驾马车一路狂奔回了浣剑门。

他在浣剑门前停下,立刻有侍从替他牵马。

“快去请萧大夫去漠嫣小姐那儿。”秦楼月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小心翼翼把漠嫣从马车里抱出来。

夙逸懒懒靠着马车站着,冷眼看着眼前忙成一团的侍卫们,目光始终没去看秦楼月。

其实,他之所以反应冷淡,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吃醋,谁规定花花公子就不能吃醋了?秦楼月至今都没有问过一句有关他伤势的事,连一句“痛吗”都没有,他的全部注意力全放在了漠嫣身上;第二,他是的确没有力气再去因吃醋而“争风”了。与唐羿一战其实他伤的很重,后背被唐羿的铁扇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重伤。只因为他服了独门的凝血丸,让整个后背的血液都处于凝固状态,才没有出现血崩的恐怖场面。也是因此,连秦楼月都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到底有多重。经过这一路从青城山到城西再回到浣剑门的奔驰,夙逸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

“夙逸,你也一起来吧,请萧大夫诊治一下。”秦楼月几乎都要迈进大门,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的夙逸说。

终于想起我了么……

夙逸微微撇嘴,露出一抹疲惫的笑。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了。我回府。”然后他重新坐上马车,对着门口的一个侍卫说,“替我驾车。”

侍卫愣了愣,立刻受宠若惊似的跑过来,“是,是!”

秦楼月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慢慢蹙起眉来,眼神中也流露出一抹疑惑。

夙逸……怎么会随随便便请别人替他驾车?

“秦殿主?”侍从试探着唤了一声。

秦楼月这才回神,想起怀里还抱着漠嫣。他不再有一刻的耽搁,转身进了背后的深宅大院。

漠嫣的伤并不太重,确定她安然无恙了,又哄她服药睡下。秦楼月便不再多留,告辞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夙逸离开,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他确实在意,那个人离开时眉宇间落寞的皱痕;总是在想,他离开时那显露出不自然苍白的脸色。

我果然是忽略了什么吗……

不多时,秦楼月没有惊动任何人,出现在了唐府内。

侍女碧儿点着灯自无人的廊上经过,忽然看见卧房门口的台阶下,站着一个白衣委地的男子。

月亮如同银粉一般的清辉落在那人的肩头,让人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天界的哪位仙人乘了一缕青烟私访人间。

碧儿微微一惊,这不是……

“秦殿主?

秦楼月闻声,回首看过去,对碧儿温和笑笑。

“亲殿主是来找公子的吧?”

“嗯。他……睡下了么?”

碧儿看了看房间内仍亮着的光,有些犹疑,低声说,“公子一回来就进房休息了,只让我们备了几桶热水给他送进去,连晚膳也没有用。”

秦楼月听到这里,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就一紧。

他果然受伤了。我竟然没有发觉。

“应该是已经睡下了吧。”碧儿想了想时辰,最后得出结论。

“谁说我睡下了?!”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随着开门声响起来。

卧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半,穿着单衣且衣衫不整,胸膛半敞的男子手扶门框站在门里。

碧儿看见这个造型的自家公子,不由愣了愣。然后因为不明不白被吼,很委屈得说,“公子你在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我还以为……”

“好了,好了,没关系。你先下去吧。”秦楼月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她。

碧儿退下后,只剩下秦楼月和夙逸。

两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隔一院星辉月华,沉默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夙逸终于让步,叹了口气,“进来吧。”

秦楼月迈进屋子,忽然就不动了。他一动不动看着一屋子狼藉不堪的景象,眼神由惊愕到不可置信到心痛最后到愤怒。

被血浸透了的止血用的绷带丢了满地,各种各样的药瓶七横八竖堆满了桌子,屋角木桶里的水,也都被血染成了红色。

夙逸坐在床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劈头盖脸一顿骂是少不了了吧?

他闷闷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