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音心疼的用餐巾擦掉他嘴角溢出的米粥。
刚才那一口他尝过,根本就不烫,凌迟是因为一直被关在那个冰冷的房间里,已经太久没有吃过温热的东西而一时无法适应。
「对不起,我没经验,这次一定不会烫了。」沐寒音抱歉的笑了笑,又舀起一匙,在嘴边吹了许久,才送到凌迟嘴边。
凌晨三点,房中一片寂静。
枕边人身体蜷缩成抗拒的姿态,睡熟已久。
沐寒音看了眼时间,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下了床。
然后,房门微微敞开一条缝,很快又合上。
「老板。」门口的保镖见沐寒音走出来,立刻站直。
「你们一定要保护凌先生的安全,不能出一点岔子。」他冷冷命令。
「是。」
凌迟坐在床头,手里握着玻璃杯,眉头蹙着出神。
碎掉的东西,还能再拼凑起来吗?
忽然,修长的手指决然松开。
「哗——」
一声脆响,玻璃重重撞击地面,裂痕爬上杯身然后破碎,一瞬间,变为一地碎片。
开水在地上溅开无色的水花。
少自欺欺人了,怎么可能拼得起来。
现在的你,就像这一地碎片,锋利而不顾一切,会割伤一切接近的人。
凌迟扬了扬嘴角,浓长的羽睫下,墨色眸子里闪出妖冶的光。
医生闻声走进房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他立刻叫来女仆把地面打扫干净,神色有些紧张的问。
「没事啊……」凌迟噘了噘嘴,露出无辜的神色,像个闹别扭的小孩,「都没人理我,我无聊呀……」
医生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却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呢。
「你干么那么紧张?」凌迟忽然托住下巴,挑眉笑问。
「还不是沐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要保护你安全,照顾你周到。」
「哦……」凌迟懒懒倒回被窝,脸上明显写着「无趣」两个字。
「凌先生,还有三个小时您就要去机场了,我劝您还是休息一会,不然……」
「其实,你不如给我一瓶The seventh heaven这还比较实在。」凌迟突然打断他,语气中满是无所谓。
医生一怔,身为医生,他最看不得别人糟践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带着怒气质问,「你这孩子……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毒品啊。」凌迟只手支起头,漫不经心的开口,「我现在这样的身体,等一会肯定会扯沐寒音的后腿,搞不好不仅我活不了,沐寒音也有危险。为了大局,你还是乖乖的去给我弄一瓶,我知道该什么时候用。」
医生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因为他知道,凌迟是对的。
三个小时之后,凌迟在沐寒音保镖和沙兹曼手下两拨人马的护送以及押送之下,坐上开往机场的黑色宾士。
凌迟坐在后座,眸子没有焦距的看着窗外疾速倒退的景物,不知在想什么。
「凌先生,沐先生的电话。」忽然,一个保镖递给他一支手机。
「喂?」他接过手机,懒懒的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沐寒音的声音传来,同时还有嘈杂的人声。
「凌迟,现在你一直拿着这手机,保持通话,我现在透过手机讯号定位你。机场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到时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凌迟微微抬眼,看见沙兹曼的手下正透过后照镜看着自己。
然后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单纯而明媚得让人觉得刺目的笑,「我知道了,宝贝。」
宝贝?沐寒音霎时一愣。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嗯?」
「我在想你的那个私人医生。」
「什么?」
凌迟几乎想象得到沐寒音不爽皱眉的表情。
「刚才他替我穿衣服,扣衬衫扣子时手都在抖呢,真可爱。」
「……」
「就不见你扣扣子也会手抖……」凌迟顿了下,然后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差点忘了,每次衬衫的扣子都扯飞了,没机会让你扣呢……」
沙兹曼的手下眼里明显露出一抹不屑,转开了视线。
一路,凌迟拿着手机和沐寒音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终于,三辆宾士,在航厦前缓缓减速停稳。
凌迟被保镖护送着一路通过安检,最后坐在候机室。他身边,两拨黑衣黑墨镜的男人肃然伫立,相互凝视,企图用目光杀死对方。
凌迟的手忽然神经性抽搐了下,他低骂了一句「可恶」。
「你还好吧?」沐寒音突然问。
「还不错。」他口气轻松地回答,其实身体已经超出负荷,冷汗涔涔顺着额角滑下,「不过有点撑不住了。」
「你……」
「我要是当众注射毒品,会不会被抓起来啊?」凌迟忽然从口袋里拿出小玻璃瓶,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对着从机场落地玻璃投射进来的阳光,眯起眼打量它。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他往洗手间去,不意外的,大批人马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宝贝,等我一下。」他对着电话轻声道,然后把电话递给身边的保镖,「帮我拿着。」
进入隔间后,他拿出注射器,镇静的从药瓶中抽出已经稀释的The seventh heav-en,准确的在青紫一片的手臂上找到静脉血管,毫不犹豫一针扎进去,慢慢推动。
深刻的战栗顺着脊椎直窜头顶,刺激着全身的神经。
未推尽的针管,从他的指尖无声滑落。
凌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出轻微的呻吟。
尖细的下巴扬起,优雅的脖颈上,一瞬间,有青色的血管慢慢攀爬,仿佛妖异的藤蔓植物。
凌迟微微张开眼睛,似乎因为眼前的幻觉而露出一抹缥缈虚幻的微笑。
救赎与毁灭,一瞬间,同时侵占了他的世界。
五分钟之后,他平静下来,带着苍白的微笑走出隔间,从保镖手里拿回电话。
「喂?」
然而,话筒中传来空姊甜美的声音:「您乘坐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请您尽速到二十二号登机口。」
「凌迟,我要登机了。」
凌迟大脑中飞快闪过什么。
他早就猜到,沙兹曼那家伙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才不会宽宏大量的他走。
他还一直在想,沙兹曼会在什么时候下手,原来,那疯子想在飞机上弄死他。
制造一起看似意外的空难,同时除掉他和沐寒音。这样沐家的人抓不到他沙兹曼的把柄,不好向他发难。
够阴险的……
自己乘坐的小型飞机将在半个小时之后抵达,而飞往上海的在几分钟后起飞。
原来沐寒音是要玩金蝉脱壳……
忽然,凌迟站起来张望了下,旋即挑眉,轻叹一句,「距离够远的啊……」
沐寒音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
从凌迟现在的位置到二十二号登机口大约有两百公尺的距离。
「凌迟,他们一开枪,你就跑,你一定要冲过来,他们会拼死掩护的,不用怕。」
此时,他正从商务舱专用通道登机,语气虽然沉稳,但却给人一种狠狠命令的感觉。
「我现在必须挂电话了,我的替身已经过去了。凌迟,你听到没有!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
语落,便是急促的断线声。
一定、一定,强调那么多遍干么?这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凌迟不满的腹诽了一句,放下手机。
不远处,四、五个同样黑衣墨镜的人快步向他们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人无论从身高还是面容来看,都与沐寒音有七分相似。
凌迟愉快的站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抬起手,大幅度的挥着。
「沐寒音」走过来,弯腰轻轻抱了他一下。
就在他用身体挡住凌迟的刹那,一声巨大枪响在空旷的候机室中回荡。
那枪响仿佛被扩大了数倍,震耳欲聋。
同一时间,对面一个黑衣人应声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