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了头，带着哀伤的面庞朝着卡伦看过去。对上艾美尔绿色的眼睛时，卡伦只觉得从心中涌上来的无力感快要压死他了。
“但是我可能没机会了，对吗。”艾美尔轻轻开口说道。
“……不。”
“嗯？”
艾美尔流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或许是没想到自己会回复她吧。可是那个否定单词脱口而出后，卡伦又卡壳了。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不”的，艾美尔说的是事实，她的后半生或许就要在法环度过，再拥有一只小狗的机会非常渺茫，获得自由的机会也是一样。
他说不，仅仅是因为不想看到她悲伤的表情，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艾美尔，这根本不是能够安慰的问题。
所以他最终只是隔着头盔，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你……嗯，如果你很难过的话，可以早点……休息。”
她沉默了一会，而后瞥开了目光。
“你没有说那些官话。”她随意地拢着自己的头发，温声说道，“获得力量的代价就是失去正常生活之类的。”
“如果这些话对你来说有帮助，我会说的。”
“不，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没有说那些话。”
卡伦怔了怔，而后看到艾美尔笑了起来，她眼底的悲伤少了很多，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她只是把那些情绪藏了起来而已。
“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她最终说道，“我不会为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而付诸行动的，我知道我在这儿的理由，请你放心，卡伦。”
到头来反倒是她在安慰自己。恐惧褪去，沮丧又涌了上来。她总是这样体贴，哪怕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情，可是她还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想到了自己可能的担忧。
而在她难过的时候，就是现在……卡伦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我……”
这样的想法让卡伦对自己产生了些许的愤怒。这些愤怒堵在喉咙里，让他暂时忘却了平日的犹豫。
“我只是担心你，艾美尔。”等到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哪怕我不能替你解决……说出来也应该好一些。”
后悔也为时已晚，而自己难得对着她说出一句听起来这么像样的话。
脸红的次数太多，卡伦觉得自己已经逐渐掌握了在她面前厚脸皮的方法了。这次他甚至没有结巴，至少是个进步不是吗。
她愣住了，艾美尔的双眼微微瞪大了一些，一直到卡伦又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她的嘴角稍微的勾了起来。
往日里温和又乐观的笑容重新爬回到她的脸上。
“那你可得替我保密。”
“嗯。”
“尤其是给小狗起名叫汪汪的这件事。”
卡伦在头盔之下也禁不住偷偷勾起嘴角。
“……嗯。”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艾美尔把灰卫里那只比狼还大的战獒命名为汪汪【。
☆、第七章
痛苦仪式的失败对所有学徒来说都是个打击，沉闷恐惧的气氛在法环蔓延开来，甚至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圣殿骑士。为了防止意外骑士长格里高里反复叮嘱了他们很多遍要加紧戒备。
卡伦不喜欢这样，他认为更多的圣殿骑士只会加重学徒们的畏惧，但是他没有资格反对上级的意见。同样地，他也不喜欢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哪怕是因为这件事每天晚上图书馆里往往只有卡伦和艾美尔两个人也是一样。
……不过至少还能看到艾美尔还是好好的。
卡伦站在壁炉边，自我安慰似的想道。艾美尔没有因为这个意外而改变自己的生活规律，出事的当天晚上她有点魂不守舍，可是第二天艾美尔就恢复了正常……好吧，起码是表面上的，就像现在，她依然坐在角落里，抱着书本聚精会神地阅读着，红色的长发打着卷遮住了她的面庞，可是她完全顾不得去整理头发，而是拿起自己的笔记迅速的摘录着什么。
就算心里会难过也会恐慌，把它们化作学习的动力总不会错。或许这就是自己觉得她与众不同的原因，卡伦静静地看着不言不语的艾美尔，之前的恐惧与担心一扫而空，那些自豪与满足又回来了。
他很满足于这样的生活。法师离开法环的机会很渺茫，而驻守法环的圣殿骑士也不会轻易调动，这意味着他还可以度过很长时间这样的生活，这样看着艾美尔的生活。
是的，仅仅看着她就让卡伦很满足。
当然卡伦知道自己内心真正渴望的并不止这些，可他也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不可能得到的——因为他是一名圣殿骑士，而艾美尔是个法师，任何越轨的行为……快醒醒。
卡伦强迫自己甩开这些想法，这些想法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让他这么看着艾美尔就好，只是看着就好。
而这个时候坐在角落里的艾美尔抬起了头。他看到她合上了书本，身体靠到了墙壁上，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是看书看累了么，卡伦默默想道。艾美尔终于腾出空来把遮挡住视线的头发整理好，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天花板，怔怔地发了一会呆，然后转过头来：“……卡伦？”
“啊……嗯。”卡伦吓了一跳，带着点慌张应道，“怎、怎么了？”
“没什么。”她笑了起来，“我只是在想，你每天晚上都站在这里，像个雕塑一样，不会累吗？”
尽管知道艾美尔总是会这么笑，可是她用这种表情看向自己时卡伦还是觉得他的脸正在迅速升温……感谢造物主，他从来没觉得圣殿骑士的头盔这么有用过。卡伦清了清嗓子，努力用正常的声线回答她：“这，呃，这不算什么。”
“可是你要站一个晚上呢。”
“圣殿骑士的要求要比站一晚上岗更多。”
“也对。”她挪开了目光，纤细的手指下意识着摩挲着自己腿上放着的书籍，“除了驻守法环外，你们还可能被派往别的地方。”
看守法环只是他们职责的一部分，卡伦还记得少年时期的训练有多辛苦，比起被委派往更危险的工作的同事，他很幸运。
“那你会觉得不公平吗？”
“什，什么？”卡伦一时没搞明白艾美尔的话，“什么不公平？”
“你的能力明明可以更重要的事业，却要在这里看守一座……看守法环。”艾美尔小声问道，“不会觉得造物主对你不公平吗？”
“造物主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卡伦摇了摇头，“看守法环是圣殿骑士的职责之一，我不觉得不公平。而且法环里有——咳。”
而且法环里有你。
艾美尔微微瞪大了眼。
卡伦觉得自己紧张的要吐出来了，他刚才一定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想说那么一句话。艾美尔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一定知道自己到底怎么看她，知道自己硬生生憋回去的话是什么。
而后，坐在角落里的艾美尔，扬起了一个笑容。
那太美了，卡伦没什么浪漫细胞，看着艾美尔这样的笑容，他只觉得再让他十本情诗也形容不出来。可是他又觉得艾美尔现在的笑容很危险，甚至有些不怀好意……对自己不怀好意。
造物主啊，这样的想法就够危险了。艾美尔对着自己能不怀好意到哪个方面呢。
“你刚才想说……什么？”
她的声线里都带着笑意，还有揶揄，她果然猜出了自己差点脱出而出的话是什么，卡伦连推开图书馆的门逃跑的心思都有了：“没，没没没有！我什什么都不不想说！”
“你想说法环里有什么？”
“不，我什，呃我什么都，造物主的呼吸，真的，我——”
“——艾美尔！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天谢地，是艾美尔的朋友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