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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回忆里的风景(19)

“弟弟”对徐白而言,是个莫须有的空谈。

更何况,因为这个弟弟,她连家都没有了。

压抑四个月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想到母亲所受的委屈,母亲流过的眼泪,徐白当即怒火中烧,把饭碗扔到了地上:“就算伤到又怎么样,你本来就不是我们家的人。”

这句话堪称诛心,继母的脸色一变。

她低头垂目,捂上了自己的肚子。

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徐白的父亲见状,竟然抬起了手,仿佛要教育女儿:“小白,你怎么说话的,有没有教养?那是你亲弟弟,快给阿姨道个歉。”

徐白眼眶含泪,声音却硬得很:“你想打我吗……”她哑着嗓音说:“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徐白刚出生的时候,父母其实都欣喜若狂。尤其是她的父亲,逢人便要说,老婆给他生了个女儿,又白又可爱,就叫徐白好了。

年幼的徐白粉雕玉琢,几乎没有长辈不喜欢。

正因为此,她的洋娃娃要用一个柜子来装。

她的父亲不知道要怎么养女儿,努力为她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

工作从老家调到了北京,徐白的父母借钱又贷款,好不容易买下四合院。

再然后,就到了今天。

徐白的父亲手抖了抖,耳光终归没有落下来。

他现在不是徐白一个人的父亲,他还有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饭后,他给老张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老张欲言又止:“哎,老徐,我对不住你啊。”

老张解释道:“你们家的那只猫,自从来了我们家啊,一天到晚趴在角落,不吃也不喝,我估摸着只剩一口气了……”

老张原本以为,家猫饿到不行了,就会自己来吃。但看现在的局面,恐怕扭转不过来了。

他不想找个地方埋猫,所以热情地提议道:“老徐,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开车去你们家,把那只猫还给你。”

于是当天下午,汤圆又回到了徐白的手里。

它被装在纸壳箱中,眼睛还是睁开的,双眼就像玻璃珠一样,清澈到不染杂质。

徐白泪如雨下,带着万分小心,轻轻摸它的脑袋。

它微微眯着双眼,就像从前一样——像这么多年来一样,因为徐白的温柔抚弄,而软软地“喵”了一声。

徐白抱紧纸壳箱:“没事的,回来就好,我带你去医院。”

老张舍不得给一只猫花钱,徐白却拿了全部的家当。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向最近的宠物医院。

可是进了医院的大门,汤圆却渐渐地凉了。

“你再忍一忍,马上就能找到医生了……”泪水模糊了徐白的视线,她抱着猫每过一秒,都好像在逼近深渊。

徐白不知所措地抚摸汤圆,它还要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偏过头来舔她的手指——粉红色的小舌头,干燥又冰凉。

它用脑袋抵着徐白的手,再三确认她不会走。

如果徐白要走,它也没办法了,因为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如果徐白要走,它就再也等不到她回来了。

汤圆好像知道自己无力改变现状,贴着徐白的脑袋慢慢垂了下去。

一只猫的寿命有多短暂,只是它的记忆全部和徐白相关。

徐白捂着脸哭泣,眼泪从指缝里漏下来,可她不能崩溃,她还要找医生,找最好的医生。

然而医生也无能为力。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宠物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叹气道:“小姑娘,节哀顺变。”

医生说:“提前三天送来,也许还有救,现在没有生命体征了。”

徐白靠墙坐着,怀里是医生还给她的,那只已经凉透了的猫。

徐白想起九岁那一年,她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只小流浪猫。

那猫咪只有巴掌大,黑白花,四个雪白的小爪子,忐忑不安地蹲在路边。

徐白根本没有考虑,她把小猫装进书包里,直接带回了家门。她还和谢平川炫耀,说她养了一只宠物,特别乖,特别可爱。

谢平川却道:“你养的是猫?猫不认主人,怎么会特别乖。”

可是徐白的猫与众不同。它黏人,认家,胆子小,爱撒娇。

因为有着黑白花的毛皮,徐白给它取名叫汤圆。

但是如今,汤圆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它从前有多爱玩闹,现在就有多安静,耳朵也耷拉下来,再没有一丝呼吸。

徐白把汤圆放回纸壳箱,又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下葬的时候,她取下自己的手链,放进了纸箱盒子里,当做是汤圆的陪葬。

“谢谢你陪了我六年,”徐白哭到头疼,被夜风恍然一吹,终于有些清醒,“你是最好的猫,我是最坏的主人。”

她在这一块空地上坐了良久,看着远方的霓虹灯闪闪发亮。

周围人迹罕至,唯有风声悠长。

徐白双手抱膝,终于认清一个现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永远陪伴她——死亡是期限,时间是银河,漫漫人生途中,她只是孤独的旅行者。

而旅行的终点,不过一明一灭一尺之间。

第十四章

徐白做了一个梦。

梦到十五岁的时候,她和谢平川一起回家。路上谢平川拉着她的手,一路催促她走快一点。

“你走得好快呀,”徐白在梦里说,“哥哥,我觉得好累。”

谢平川背对着她回答:“那你站在这里吧,我先走了。”

这的确是谢平川会说的话。

徐白就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回来了,”前方的谢平川没有回头,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毫无来由地说了一句,“我们也没有联系的必要。”

梦里的景象不甚清晰,路过的行人面容模糊,谢平川转身混入人群,徐白便找不到他了。

她渐渐感到慌张,沿着人行道奔跑,可是双腿没有力气,跑着跑着,就什么也见不到了。

她多年前养过的那一只、名叫汤圆的,黑白花的小猫,似乎也蹲在街边看她,立着一双猫耳朵,双眼黑亮亮的,好像玻璃珠子一样。

长街似锦,街上车水马龙,然而热闹和喧哗都在别处,徐白的四周只有一片寂静。

她找不到哥哥,蹲下来叫她的猫:“汤圆,你过来啊。”

汤圆“喵”了一声,忽然跑开了。

这并不是汤圆的习惯。每逢徐白喊它,它都会立刻跑过来,绝不可能离得更远。

然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谢平川甩下了她,汤圆也跟着跑掉了,徐白想不通为什么,她失魂落魄地走着,想回家找爸爸妈妈,小巷的路走到一半,天边就开始下雨。

雨水落在她的头上,雨势也突然变大了,这场雨说来就来,没有半点的预兆,像是英国伦敦见鬼的天气——她没有在梦里考虑,为什么会对伦敦如此熟悉。

巷子的尽头就是家,家里却没有母亲。

她的父亲抱着一个小男孩,搂着另一个模糊的女人,父亲见到徐白的那一刻,就像见到一位陌生人。

“小姑娘,”梦里的父亲问道,“你找谁啊?”

徐白抱紧双臂道:“我谁也不找。”

她飞快冲出院子门,任由雨水兜头而下。

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梦,旧事重提,激起了多年前难堪的回忆——直到床边的闹钟把她吵醒,徐白才从床上猛然坐起来。

窗外天光大亮,还有不知名的鸟叫。

北京的七月,已是盛夏酷暑,宾馆开放了冷气,徐白只披了一条浴巾,站在一扇落地镜之前,用木梳子梳理长发。

徐白不再是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今年研究生刚毕业,成功拿到了双学位。

今时不同往日,她这一回,是真的长大了。

结束研究生论文的当天,徐白拖着行李箱回国,下完飞机进宾馆睡了一觉,便准备去恒夏集团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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