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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鸾凰(5)

太后抬眸瞧见了我,语声中带着少有的热情,“芊芊,既然怀了身孕,以后跪礼便少行点吧。”

坐在太后身边的那位美人笑语嫣然,指着我问道:“这位想必就是静妃娘娘了?果然同传闻一样天姿国色……婵娟看到了,心里也禁不住要艳羡她几分呢。”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婵娟,你这傻丫头,杜家是怎么教你的,尽知道夸别人好,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再过几日,我们婵娟便是大楚的皇后了,”太后用眼角看着我,话中带话道:“她年纪小,若有行事不周的地方,周围人也该多担待点。”

我俯首称是,跟着周围奴才一起,再次跪了下去。

半个月以后,天子娶妻,普天同庆。

夏侯渊和杜婵娟身穿大红喜袍,在金銮殿内举行帝后婚礼。

万民叩拜皇城,百官恭贺新禧,整个帝京都沉浸于热闹欢庆,龙凤呈祥的红缎锦旗,飘过了天际。

身为二品宫妃,我没有资格踏入金銮大殿。

甚至在看到我爹的时候,也要保持十丈远的距离。

几个月不见,他苍老了许多,黑发参着白丝,间或咳嗽两声。

我几乎在见到他的那一瞬落下了眼泪……

我娘给我写信,却一直在骗我。

她骗我说爹的身体很好,她骗我说他们一切都很好,她只要我安心在宫里养胎,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我忍不住要奔到爹那边去,却被女官拽住了袖子。

良久过后,我身旁的女官放了手,恭敬开口道:“娘娘,姜丞相已经走了。”

金銮殿内编钟声远,宫廷喜乐似是永不停歇……

只是这一整天,我都过得浑浑噩噩。

入夜,寒风凛冽,似要将人生生冻裂。

我独自在梨棠宫内用晚膳,吃到一半,太后宫里来了人,态度恭良唤我过去。

我并不知道太后召我是因何事。

兰芝宫内,主座上的太后正往指甲上涂着蔻丹,我才走过殿门,就有壮仆将门栓锁上。

在这一瞬,我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嬷嬷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向我走来,太后看了我一眼,轻叹一口气道:“芊芊,哀家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平日里连麻雀都不忍心伤一只……”

她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仿佛要给我天大的赏赐,“你把那药喝下去,不会疼多久的。”

“你要给我喝什么……”我看着渐渐走近的嬷嬷,喉咙发涩地问道:“堕胎药?”

“皇上可就是喜欢你这股子聪明劲?”她抬头望着我,笑了一声道:“对了,还有这脸这身段。”

我的双腿打颤,脊背凉到发麻,才发觉在这深宫内院里,我其实无人可以依靠。

我的夫君……

他现下,大概是在同另一个女人云雨生情,缠绵床榻。

我看向太后,手心冷汗浸湿了袖摆,“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亲孙子,你要亲手杀了他?”

太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裙袂曳地三尺有余,“你日夜处在深宫之中,是不知道外面的状况。姜丞相变法成功的这些年来,民间有不少人心存感念,甚至为他搭建寺庙祠堂,日日参拜月月敬奉香火,你说,我如何能容忍你诞下一个流淌着姜家血脉的孩子?”

她抬步走过来,“你恐怕还没听说吧,你姑姑之所以会被送进宗庙,也是皇上的意思,他虽然是你的夫君,却更是我的儿子。”

我泪如泉涌,挣开嬷嬷拽着我的手,跑到门边去扒那门锁,我抠到指甲折断,鲜血从指尖淌出来,却不觉得有多疼。

“可怜见的,成化三年,你姑姑也怀过一次孕,不过那时候你爹已经开始主张变法富国了……”太后扯过我的头发,“所以那一次,是先皇亲自给你姑姑喂的堕胎药……”

“我儿子没那个狠心,就让我这个做娘的帮帮他吧……”

两位嬷嬷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肩膀,还有一位端着药碗往我的嘴里灌,太后侧过脸叹了一声道:“这样对哀家的孙子,哀家也不忍心……不过婵娟也该是能很快怀上……”

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推了那些嬷嬷,发疯般想要撞洒那碗药。

三个粗壮的奴仆按住了我,这次,我分毫动弹不得。

“求你……”我看着太后说道:“别给我喝堕胎药……只要孩子能平安生下来,我可以去死……”

我一手按上自己的肚子,声音抖得厉害,“孩子已经会动了……已经会动了……”

太后没有回声,两边嬷嬷掰过我的下巴,将那碗药汤倾倒着灌下。

药碗空了以后,碎在了地上。

我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破布一样瘫软着,小腹一阵剧痛,我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抽离。

我看见鲜血流了满地。

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

我宁愿自己去死……

太后走到我身边,绣金玉鞋挨着我的脸,“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静妃急火攻心,不小心滑了胎,快宣太医来给她诊脉。”

七天后,我才见到夏侯渊。

我每日躺在床上,没再说过一句话,床帐顶上的金香花纹,我茫然无措看了七日。

“芊芊?”

夏侯渊极轻地叫我的名字。

他牵过我的手,“芊芊,孩子日后总会有的。”

夏侯渊和我说了很多话,说到最后,我哑声问他:你知道……是谁拿掉了我的孩子?”

他默不答话。

“你怎么不说话……”我含泪看着他,“七天前,孩子已经会动了……”

他给我盖上被子,转身离去,漠然落下一句话:“芊芊,我平日太宠你了,这几天你独自静一静吧。”

往后,他来梨棠宫看我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常静坐在窗栏边,一坐便是一天。

窗外景色春绿夏红,到了秋天,萧瑟落叶飘零一地,冬天霜雪结满了屋檐,庭院里的梅花开了,幽香盈了满室。

我想起梅花树下那坛酒,酿了一年,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了。

我起身想去找酒,又想到它……被埋在晋王府的梅花树下,并没有带进宫里。

又是一年开春,我收到了太监偷偷传来的包裹,打开一看,全是娘亲给我缝的衣服,还有我爹亲手抄的曲谱。

我每次写信回家,都劝我爹辞官,然每次都仿佛石沉大海,没有音讯想回,这一次,我捧着这个包裹,靠着墙站了半天。

夏侯渊开始选秀立新妃,他一共挑了三个出身名门的美人,轮流宿在皇后和这些美人的宫中,他很宠她们,御花园内,常有笑语欢声。

某一天入夜以后,我只带了画屏在皇宫的西南花园里散步。

先皇还在时,有几个宫妃曾在西南花园里投水自尽而死,渐渐就有了鬼怪传闻,所以一向踪迹罕至,鲜有人来。

人越少的地方,确是越清静,西南花园对我来说,是个难寻的好地方。

只是这里确实比别处冷,我小声打了个喷嚏。

画屏顿时很紧张,她轻声对我说:“娘娘,奴婢这就回宫给您再拿件披风。”

她一溜烟跑了没影。

四下寂静无人,我往前走了几步,竟然隐约听见了男女偷.情燕好的声响。

我心底涌出滔天巨浪般的惊骇,只因那对男女的声音,分明是属于——

杜婵娟和林轻安。

正宫皇后,和太史家的公子。

情.欲的味道仿佛淹没了沉沉黑夜,林轻安嗓音低哑,身下动作凶猛,“婵娟,我当年见到你时,你可没告诉我,你与你表哥早有婚约,更没告诉我,你早把身子给了他。”

杜婵娟话语极轻,连呻.吟也是压抑至极,“恩……现在你知道了,知道我是皇后,唔……还敢来找我……”

“腰扭成这样,可是皇帝没有满足你?”

“他可不像你这么专情,只得我一个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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