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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佳人,奈何为狼(35)

由于时辰尚早,纵然是京城中闻名遐迩的繁华道,也只是开了寥寥那么几家铺子。六绝楼中,一楼已经有了几位喜好安静的文人雅客,手中捧着一杯香茗,半合着眼睛,享受着楼中雪梅屏风后传来的琴声。

今日的琴曲是楼中有名的梅美人弹的,相较来说,梅美人的琴声断然不负六绝楼的“琴绝”之名,同时她也是王庆最喜欢的一位美人,所以,当王庆被打断而不得不从那仙乐般的琴声中回神时,他心中的烦扰可想而知。

王庆抬头望见那一身素袍时,本用来说服自己的服务准则也被扔到了天边——他见惯了这种穷秀才,拿着那不多的银两,能进六绝楼的门也就不错了,还想着上二楼——做梦呢吧?

来人确是一身白色的素袍,除了难以注意到的衣袍尾角有金线勾过边之外,身上连块佩玉束腰也不见,流云似的墨色长发被一根淡金色的带子扎在了脑后,一直垂下来过了腰,再配上那张看起来再平凡不过的面庞,着实不像什么万贯缠腰的样子。

对于王庆脸上不加掩饰的不耐,那人像是未曾看见,微微勾了唇角,笑容谦和温凉:“这位管事,可否将我引上二楼去?”

王庆着实愣了一下,到不为别的,只是那人笑起来时那眉眼,说话时那声音,恍惚间给他些异常舒服的感觉,似乎增一分减一分都是逊色;尤其是望过来的那双眸子,像是映了这万千世界,却又只是让这三千繁华流淌而过,不留下分毫痕迹,连那并不出色的脸庞,都因为那一笑显得风华满室。

待回神时,王庆忍不住唾弃自己,这是被这雅俗之境迷了心智不成,不过一个文人尔尔,便是身世再好,也不该赚得他这番丢神儿才是。

他清了清嗓子,冲着来人福了福身:“不知这位客官,是否备上了上二楼所需的凭证?”

他自己都未注意到,于情不自禁中,他的态度在那人面前变得很是卑逊。

也没见来人怎么动作,那白皙如玉,骨节分明而漂亮的手便递到了他面前——

空空如也。

便是再好的耐性也经不得这般摧残,王庆心中很是恼火——这是炫耀你有一双好看的手不成?可是它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呀?

只是下一秒,王庆就噎在了那里,他看见了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东西。

那是一个玉扳指,与其他大块的珍贵玉种不同,那只玉扳指上雕了一弯月,那弯月是凸出浮雕于整只玉扳指上的,除去那弯月为奇异的淡蓝色外,整只扳指都是莹润的玉色。两相对比,就仿佛那弯月在那人手指上闪着淡蓝色的光芒。

这玉扳指太熟悉,曾经有人在他的眼前一笔一刃地临摹着刻下它的每一道纹路。

他不会忘记七年前,他脱离预备役正式成为竹影一员,并且被安排到七绝楼里时,他的教官告诉他的话——

“你们也许会就这样碌碌无为地过一生,并且我保证,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到你们死,也没有人会知道你们不是贩夫走卒,不是仆从杂役,不会知道你们曾经历过怎样的血雨腥风和九死一生。但若是有一天,有人戴着这样一个弯月扳指,而你们有幸遇见了他,那么从那日起,你们的命,就是他一个人的。他,会带你们重新回到,属于你们的世界里。”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已经渐渐对那个所谓的主人不抱希望,但这句话就像刻进他的骨子里,终其一生不敢相忘。

而如今,似乎他等到了。

王庆眼睛里的那双瞳仁不再颤栗,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目光,他再没有看来人一眼,却以一种卑躬屈膝的姿态,为那人引上二楼。

一楼中睁着眼睛的几人似有所觉,不甚明白地看向王庆走上二楼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茫然间,他们像是看见路边的无主野草倏然挺直脊梁,如同出鞘必见血的利刃,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气息直指云霄。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两更~

☆、鬼畜男主肿么破(一更)

穿着素白袍子的公子随着王庆上到了二楼,此时二楼除去随侍不见旁人,王庆站到了一旁,安静地等着那人的吩咐。

那人视线随意地扫过望过来的随侍们,嘴角依旧是那抹谦和笑意,他收回了视线后,声音醇和而平静,就像是在与朋友闲聊一般自然得体:“你们都去一楼吧,今日六绝楼一层以上不对外开放,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在做修葺。”

说着话,那人抬起了手,宽叶袖子顺着指尖一路滑下去,露出那只玉扳指。

所有人身子一震,眼睛里流露出种种情绪,但一秒钟之后,就再没有人多说一个字多作分毫情绪,皆是低了头下楼去。

王庆正要转身,便听得身侧那温和得让人生不出哪怕一丝疏离之感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显然是对着他一人所说的——

“半个时辰后,会有一位公子来找我,你将他引上六楼去。”

这话音传来时,那人的身影已经上了二楼的木梯,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人的脚步顿了顿,轻笑着转脸望下来,不带半点居高临下的气势,微微垂下的眼睫让王庆迷惑,不知他是在看自己,或者只是在看地面而已。

那人的声音甚至让王庆去想:这个仿佛文弱到极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的人,真的是他们这些人等了多少年的结局么?

“你以及你的同僚们,若是不愿留下,现在就可以离开。”

打断了思绪却不显得突兀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惊得王庆险些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应变与镇定,他有些惊慌地抬头去看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却见那人脸上仍是那副让人心生暖意的笑容,就像之前在一楼,他不曾表露身份时那温凉谦和的笑意;只是此刻这笑容在王庆看来,只能让他身上的寒毛反反复复地起立。

王庆不知为何有着一种感觉,这个男人,即使他看透你的善意或恶意,他都是这副神情,如同堕入凡尘的谪仙,哪怕他普念众生兼济天下,哪怕他近在咫尺从不给你半分疏离,但这个人的心是冷的,他没有感情。

那份谦和温润的笑容不是他的掩饰或伪装,这样一个人大概不屑于为了旁人而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多做些什么。

所以,那大概是一种……习惯。

想到这儿,王庆没缘由地打了个寒颤。

“若是还愿意在我身边做点什么……”

那人又开口,声音还是那般。

王庆依旧忍不住去看那人的神情,只是那人已经背过身去,只有似乎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二楼传开。

“沏一壶茶,再唤你喜爱的那位琴声不错的美人上六楼来。”

对着空荡荡的楼梯,王庆颔首应是,转身下去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湿了衣衫。

六绝楼的六楼,长年拉着纱帘而遮住的楼外景色,今日一分一毫都被敛进了楼内人的眼眸里去。

穿着素白袍子的人手中一杯清茶,氤氲的茶香在整个室内弥漫开来,其中那一丝若隐若现的醇韵,像是要将人的魂儿都勾进那茶里。

烹茶的人在一旁垂首站着,时不时偷瞥一眼露台上那人,只是每一次又失望地低下头去;因为那人从始至终都是那么神色浅淡地望着楼外,无论是眉眼或是微抿的嘴角都不见半点情绪,好像无论是这茶绝还是琴绝甚至是她这一份美人绝,都丝毫入不得他的眼。

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犹疑过后,嫩绿色长裙的女子咬了咬嘴唇上前去,脸上带着曾引得无数达官贵人为之疯狂的娇婉笑容,以柔和中掺一点妩媚的声音轻轻开口:“这位大人是有什么心事吗?不知小女子是否有这份福缘能为大人分忧呢?”

说话时,女子是半压下身子的,莹润如玉的肌肤毫无顾忌地展露在那人的眼底,白皙嫩滑,似乎弹指可破,若再算上女子脸上似真似假的红晕,微微颤抖着的眼睫,和几乎触手可及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也不枉这六绝楼的一位尤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