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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佳人,奈何为狼(45)

“凤大人若无他事,下官就先行退下了。”万璆作了礼,便要转身离开。

“……她怎么样?”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轻得仿佛呢喃自语。

万璆身子滞了滞,嘴角微微扬起,带些讥讽的似笑非笑:“凤大人之前不是见过,何必问下官?”

“……”

身后那人未语。

万璆冷笑着转身,抬步向外走去。

身后琴声忽起。

万璆的步伐在琴音里顿了顿,犹疑了片刻,万璆最后还是开了口:“恕下官多言——下官知道,凤大人是胸怀大谋略的人,有自己的考虑,只是公主殿下也不是寻常的女子……凤大人若是真想做殿下的驸马,这一步可是走错了。”

琴声骤止,凌厉的视线如芒在背。

万璆不以为意,笑笑便重新迈开步子。

走出院子的前一刻,身后那人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无论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边境纷乱烽火狼烟,十年之后,万大人且看,安乐在谁的怀里。”

寥寥几句,个中的阴戾果决,却激了万璆一身的寒栗。

安乐公主的大婚之礼,风光大办,举城之人都围观宫外,争相观礼,而那一日的跌宕起伏,哪怕其后十数年,都一直被编成无数版本的故事,流传四野。

史载,风卓历,天佑三十二年冬月初九,安乐公主大婚,举国来贺。未时,庆典伊始,祭天之礼完成;酉时,宫外起喧,时皇子天赐举兵,兴“清君侧”之名,率其府卫,与风卓卫副将军李成甫,逼宫于野。酉时三刻,安乐公主令公主府千余护卫,出宫迎讨,兵力不殆,然甫临阵反降,擒赐,归朝,事遂平。

天佑三十二年冬月初十,帝称心力交瘁,退位于皇女洛天沁,永安历始。

冬月十五,罢了早朝,洛天沁将自己裹进厚重的衾里,蹙眉而憩。

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比她前后两世加起来还要让人应接不暇,边境情势危在旦夕,朝内又是青黄不接,她自己手里的大多人还羽翼未丰,难以拿出来与朝中老臣抗衡。当日事乱,老皇帝身边的随侍,也是那位曾经的何大将军,为护老皇帝身殒,再加上洛天赐逼宫谋反,都使得老皇帝心如死灰,黯然退位,着实是留了一大堆的烂摊子摆在洛天沁面前。

今日早朝,将凤封擢为宰相,本以为会是朝野震荡,却未料及,除却个别几位谏臣,竟无甚异议,这让洛天沁始料未及,原本准备的一番冠冕堂皇,不待她出口,便让一些官员将那二三谏臣挡了回去。

洛天沁思此苦笑——她与那人相识近一年,只道他不理政事淡泊物外,竟不知那人何时有这般通天的手段,果真是当局者迷。

而今,虽老皇帝让位坚决,太后被制于后宫,洛天赐已获罪处死,然朝中仍暗有非议,毕竟她年岁尚浅,积威不足,日久之后难免人生不臣之心。

百般烦忧积在心头,她竟连个能说些体己话的知心人都没有……

“晴儿,”她闭目唤道,“去正清宫将凤大人请来。”

至今为止,这场大婚所带给她的唯一用处,大概就是离自己的宰相大人近一些,便于布置些政务了吧。

洛天沁莫名地扬了扬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发这些吧Σ( ° △ °|||)︴

☆、失控

“岚月,”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了案上,洛天沁抬手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往后倚进龙椅里,“奉杯花茶进来,帮我揉揉肩,再差人去看看凤大人怎么还未来。”

屋子里冷冷的没有回音,只有脚步声慢慢进了耳中。

洛天沁背部柔下来的弧线蓦然拉紧,双目却依旧是紧紧闭着。

在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的沉默里,那脚步声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身后,若有若无的触感从肩部传到身体的每一个神经末梢,激起了反射似的寒栗。

她自然知道是谁,毕竟她曾经将这个人放在心尖上小心翼翼地护了爱了那么长的时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了下来。

而这份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度,带着冰冷到刺骨的讽意,细细碎碎地遍布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偏偏是她自虐般地不愿让这一刻停下来。

“……凤大人逾矩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如是,然后她忍着不知从何而起的寒意睁开了眼。

——梦之所以是梦,因为它终究会醒过来;而梦中的美好,只会让现实显得更加残酷。

洛天沁莫名翘起了嘴角,眼眸里却不带半点温度。

那双手随着她的话音收了回去,那人似是退了几步,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人就这样抬了眼望她,那双眸子一如初见点墨倾城。

洛天沁将视线移将开来:“今日事情匆忙,…朕一直不曾与凤大人通声,边关战火忽起,为安民心,之前大婚实是无奈之举,待来日边境平定,朕会寻个因由,为凤大人正名……请凤大人代为向义姐转告。”

凤封垂了视线,无喜无悲地望她。

在那目光中蓦然一哽,洛天沁心里微恼,转开眸子将手边的一份奏折铺在了面前,声音带着些冷意:“今日朝中有几位大人联名上书,让朕……纳几位公子,这件事,便有凤大人交由礼部去办吧。”

话未说完,心头便涌起一阵酸涩,洛天沁低目而笑,原来时到今日她还未死心,总生着那么些不够聪明又太过明显的心思,……何必这般作践自己呢,安乐?

洛天沁笑着摇了摇头,甚至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人眼底瞬息的阴鹜暴戾,她抬手将那奏折又合上,垂眸而笑:“让凤大人笑话了,朕日后不会再犯,这件事就不劳烦凤大人了——”

“这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那人上前一步,将奏折不疾不徐地从她的手中抽离,却偏是显得随意而不突兀,“若是让旁人知道这件事没有经过臣这里,反而是容易生些口上的是非,皇上您说呢?”

对上那双墨色的漂亮眸子,洛天沁不自禁地怔了一怔,片刻后失笑道:“……是了是了,朕竟连这点事都没有考虑到,看来日后,还要凤大人多多提点些才是了。”

“臣不敢。”凤封垂眸。

洛天沁笑了笑,眼角泪痣像是点了颗水晶:“凤大人不必这般拘束……之前是朕不对,不该起些旁的心思,朕在凤大人的面前是半点遮掩都没有的,日后……只要朕还苟延于世,凤大人自然是朕的倚靠,君臣之分也理应比旁人少些。”

视线一转,洛天沁望向窗外,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兀自沉默了下来,连视线也有些失神迷离。

待到她回神时,恍然一怔便是无奈,片刻后望向那人,正色道:“边关战事告急,朕将御驾亲征,朝内之事,朕就拜托给凤大人了。”

话音未落,却是那人蓦然抬眸望她,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厉。那人顿眸良久,才寒着声音看着她一字一顿——

“此事皇上不可轻断,望皇上再议。”

洛天沁一怔,回过神来便是微怒,也是冷了神色:“此事朕已决定,凤大人不必多言。”

“皇上。”

那人不避不让,并未加重的语气偏就生出字字铿锵。

“凤大人若无事,便退下吧。”洛天沁直视着那人,眼底亦是决然之色。

“……我不准许。”

那人的动作快到让她都未能分明,心底浮上来的疑虑却被那人接下来的动作生生惊散了去——

近在咫尺的温度告诉她,被她心心念念的这个人主动拥进怀里并不是她的幻觉,这个拥抱太紧,以至于让她有将要窒死的错觉。

被突然从椅上拉起来的感觉并不好受,洛天沁却只是瞪大了眼睛,满脸茫然。

她视线未及的地方,那人的眼底有旁人从未见过的惶然,像是被触及了阴影的幼童,早失了云淡风轻的谪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