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嵩是要宴请闻家的无数世交,把自己这个小儿子正式推到世人面前。
他是要让闻景名正言顺、认祖归宗。
闻家二房三房担心了两年的问题,终于还是发生了。
“父亲……这会不会太早了些?”
闻少岭硬着头皮问。
连一向跟闻少岭不对付的闻少峰都跟着附和。
闻嵩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二儿子三儿子是怎么想的。
只是他也懒得与这两个没出息的计较,只摆摆手:“我已经决定了,这事交给你们大哥去办,至于你俩……”
闻嵩抬起头来不冷不热地瞥了两人一眼。
“这两年你们在外面说过哪些话,做过哪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跟你们计较。——这次闻景的生日宴,你们谁要是再敢给我闹出一点幺蛾子来,我一定把他从闻家赶出去。”
闻老爷子语气一点都不重,相较平常甚至算得上是少见的温和。
但也就是这“温和”劲儿,吓得两兄弟对视了眼,就谁也不敢说话了。
闻景的生日宴,于是如期而至。
当天早上六点半,晨起锻炼归来的闻景刚淋浴完,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叩响了。
听敲门特有的节奏和力度,应该是管家。
闻景擦着湿淋淋的碎发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正是一脸和善笑容的管家。他手里还捧着几件看起来崭新熨帖的衣物。
闻景打量了两眼,本能地皱起眉。
“又有什么麻烦事?”
管家笑了笑的,当做没听见,绕过闻景走进门,“早上好啊,小少爷。”
他躬身把衣服放到闻景的床上,然后再自然不过地走过去给他拉开窗帘。
——
闻景在闻家待了两年多将近三年,从头到尾房间收拾全部都是管家一人做的。
换了旁人,根本别想能进他房间。
闻景将毛巾搭在颈上,皱着眉走过去,拎起了床上的衣服。
西装。
他撇了撇嘴。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拘束人的衣服了,连腿脚都活动不开。
打开了房间的净化加湿系统,管家笑眯眯地转回来。
“小少爷,下午开始在家里会办一场晚宴,您记得穿着它到场。”
闻景嫌弃地把衣服撇到一边。
“不要。不去。”
老管家也不恼:“我记得小少爷您最近的射击课还没上完?老爷子好像越来越不喜欢您今年的选课了,小少爷可别送给他停课的理由啊。”
闻景继续擦头发的动作一停。
毛茸茸的毛巾间,那双漂亮的蓝瞳轻眯起来,像只危险的大猫。
“——你威胁我?”
“不,”老管家微微一笑,“这叫善意的提醒,小少爷。”
闻景:“……”
“几点?”
“晚宴六点正式开场。”
“我那时候还没上完课。”
“所以我特地来提醒您——提前请假,千万别迟到。”
“……”
半晌之后,站在那儿的少年慢吞吞地“噢”了一声。
“我会到场的。”
显然很是不甘愿。
老管家满意地笑了笑。
然而等到晚上,管家就知道自己显然是高兴得太早了。
眼看手表表盘上六点已过一刻,闻景还是半点不见踪影。
闻老爷子脸色不太好看,问管家:“他真答应过了?”
管家苦笑:“当然。”
“那怎么还没出现?”
“大概是有事耽搁了,”管家说,“不过小少爷的脾性您知道的,既然答应出席,
就不会不露面。”
闻老爷子皱紧了眉,问旁边站着的负责宅子里一切情况的安保队长。
“还没找到人吗?”
“没有。”
“……”
闻景没露面,最高兴的就是闻少峰和闻少岭了。
尤其后者,心里都快乐开了花。
错过了开场的介绍时间,再想找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可就难了。
一想到这儿,他调整了表情走上前,低声说:“父亲,时间不早了,客人们都等得有些急了,不如我们就先开宴吧?”
闻嵩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无法。
他只得点点头,冲长子一挥手。
“还是按原本的说辞来,先说他暂时有事晚些露面。”
长子点头。
闻少岭脸色却一变。
——这是摆明了,就算闻景今天不出场,也要对外把他闻家幺子的名义敲定啊。
看出老爷子定意已决,闻少岭只得脸色灰败地退了回去。
于是,几分钟后,正奇怪着闻家迟迟未开宴的宾客们,就从闻家长子那儿听到了闻嵩决定带幺子闻景认祖归宗的惊人消息。
底下有不少近两年听说闻家领回来个儿子的,但都以为悄无声息地带回闻家主宅来已是顶峰。
除了个别早已得到消息透露的至交世家外,没人想到闻嵩竟然真的会把这个小儿子的正统名分敲定下来。
偌大的宴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负责开场的闻家长子神色淡定,刚要再打个圆场,就听宴厅的门霍然洞开。
在这西装革履也或衣香鬓影的场合,走进来的身材修长的少年却穿了一身黑色训练服,腰缠束带,蓝瞳里透出的目光凌厉而锋锐。
他对视着自己愣住的大哥,薄凉一笑,侧身靠在厅门上。
“认祖归宗?……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狗屁条件了?”
少年的出言不逊惊呆了在场宾客。
而被那双蓝瞳里满是煞气的眼神一慑,闻家众人竟也一时忘了开口或是上前阻拦。
闻嵩有些恼怒。
但对于这个最肖自己的小儿子,他永远有着对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及的耐心和宽容。
“闻景,今天是你的生日宴,穿成这样像什么话?”
闻嵩侧头看向管家,“带他上去换衣服。”
站在厅门处的少年闻言眼神一冷。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就凭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少年哈哈大笑,笑得恣肆轻狂。
他一边笑一边大步走进门,一路直指闻嵩所在的方向。
路过之处,所有宾客本能而避讳地给这个满身煞气的少年让开了路。
他于是一直走到闻嵩面前,才停住脚步——
“闻、嵩。”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反应里,闻景一字一句地直呼闻老爷子的名姓。
同时他薄唇微咧,露出个骇人的笑来。
“但凡有一点羞耻之心,你大概就不会觉得自己配做我的父亲。”
话出,石破天惊。
宴请来的一众宾客和闻家众人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闻嵩气得额头青筋都绽起来,而站在他对面最小的儿子不避不退地看着他,笑容桀然不驯。
像头独狼。
蛰伏闻家将近三年,这头狼第一次朝着闻家的当家人亮出了他尖锐的爪。
闻嵩越是生气,对这个心性桀骜的小儿子就越是不肯放离。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
“你可知回闻家认祖归宗,是叫多少人艳羡眼红的福气?”
“‘闻家’?”
少年笑得不屑。
他瞥向闻少岭和闻少峰,眼神嘲弄,“对于有些废物来说,闻家确实是庇佑他们的地方……而我不需要。”
闻景转回头。
“我很清楚我靠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是因为答应了一个人而已。”
“……”
“认祖归宗这种事情,谁艳羡让谁来好了。”
闻景重抬了腿,直接走过脸色铁青的闻嵩身旁,往宴厅后方离开。
厅内一片哑然。
今天之前,闻家内外,他们还没见谁敢这样跟闻嵩说话。
而今天之后,闻景的名字在这些世家之间算是彻底地家喻户晓了。
——
闻家养出了头凶悍的狼崽子的事情,没用一夜,就传得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