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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勾引(12)

话音出口后马致文就忍不住在心里皱眉: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

“他就是小宸。”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男人点了点头,以食指轻轻地摩挲过照片上穿着女装的男孩子显得很不高兴的脸蛋。

男人的动作小心得像是怕将照片里的人蹭伤了。

看着男人的举动,马致文想,他终于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被拉过来了。

“唐先生,恕我直言。”马致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这照片上的孩子,和楼下的那一位,在长相和气质上差得都有些远。”

这话倒不是他随口一说,只是他看着照片上那个看起来应该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一张脸上写满了被人宠溺放纵的模样,连小小一个孩子时期的眼神都有点锋芒毕露的意味;再联想之前在楼下看见的那个年轻人,举止得体拿捏到位,从上而下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见着他的人:这是个家教很严厉的大世家出来的孩子,教养极佳,待人接物想必也是驾轻就熟,甚至说是长袖善舞也不为过。

若说这两人是同一个人,马致文是不相信的——那得要多大的巨变,才能将那么一个应该已是定了性的孩子转成这副模样?

“……是啊,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原本温柔浅淡的笑容从男人的脸上一点点地消失了,到最后只剩下那双深不见底的蓝色眸子,“我大概只是太想他了。”

蓝色是天生便看起来这么忧郁么?马致文忍不住想,……否则,他怎么会生出一种眼前这个被整个七区拱在顶峰的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难过地落下泪来的感觉?

“唐先生。”

马致文心情复杂地看着男人,男人却不肯再开口了。

***

鬓角已有些发白的冯覃安,也就是唐家的老管家,多少年来在这个偌大的庄园里,除了面对唐先生以外,无论谁见了都是要尊一声敬称的。

然而此刻,他却像是个真正的下人那样跟在年轻人的后面。

两人此时正走在唐家本家庄园的花室里。

这花室虽然称作花室,里面却是养着许多木本类的高大植物,称不上遮天蔽日,但也足够挡着一个人的视线了。

即便是生活在这庄园里很长一段时间的唐家本家人,一旦进了这间花室,也有很大的概率要靠着看护花木的园丁指路才能绕出来。

然而此刻的年轻人,就好像是走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悠闲惬意,唯独一成不变的大概只有他唇角尺子量过似的微笑了。

若说冯覃安原本还抱着丁点幻想,告诉自己说那孩子从小长得丝毫不像母亲,没道理长大之后却那么相像,此时见着年轻人老马识途似的轻松,也就彻底死了心。

死心之后,他之前那些战战兢兢竟也烟云似的散了。

“从前旁人都说您将来与萧先生定是一个模样的,如今看来,您反而是像萧夫人更多一些了。”

听见老人的话,走在前面的萧祸九蓦然止住了步子。他没回过头来,在那儿沉默地站了片刻,便忽然笑了起来。

清朗的笑声在花室里惊飞了起舞的蜂蝶,不待老人再开口,萧祸九已经止住了笑声:“做另一个‘萧先生’?那我怎么肯呢!难道要我像他一样,被自己的兄弟背叛,连累自己的妻儿受厄,到死之前连他曾经救过命的人都不肯伸一只援手?”

年轻人的话音里没有冯覃安想象中的质问语气,反而越到后面越是轻柔了下来,可这温润柔和的声音听在冯覃安的耳朵里,却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耳光之后火辣辣的痛感带来的嗡鸣。

毕竟……那是救了自己一命的萧先生啊。

老人的眼底闪着晦暗的悔意: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受当年那件事的折磨。萧这个字,岂止是对唐先生来说无比禁忌?

提不得、提不得!

一提起来就像百蚁噬心,一提起来就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提起来他就想起那个冒着倾盆的雷雨跑到他独居的宅子外面求他救自己父亲母亲的孩子……

那孩子从前被还未继承家主位置的唐先生娇惯得要捧上天去似的,那时候第七区谁不知道——唐家唯一的少爷都可以惹,万万惹不得姓萧的小祖宗,他若跑到唐家的少爷面前告上一状,从来处事待人都讲原则又有礼教的唐少爷立马变成恶煞,信奉一条“万事弟弟为首”的信条多少年毫不动摇。

就是那样一个矜贵的孩子,跪在自己门前,一身雨水泥浆,狼狈得像是路边人人都可以踢上一脚的野狗。但唯独那双眸子里,是他至今都忘不掉的坚定光芒。

只是这么多年来和唐先生一样,他一直以为,那孩子已经死在那场滔天的大火里了。

他做了那么多噩梦也不曾料及,有一天这个孩子会如此光鲜亮丽、衣着得体、更加矜贵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今在这个孩子身上再看不见半点那个雨夜的狼狈,可冯覃安知道,那个雨夜、那些人、那片故景……那一切,都已经深深地刻进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骨子里。

曾经,是他袖手旁观了那些人将这个孩子从云端一直推进地狱。而就此时此地此景,他分明地看清了年轻人眼里令人惊惧的冰冷笑意——

今天,那孩子踩着恶鬼,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第10章

“无论您相信与否,对当年的事情,我追悔莫及。”沉默半晌,冯覃安看着年轻人的侧脸开口,“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做出同样的选择。”

“……”听了这话,萧祸九没有言语,只是以一种平静的目光将冯覃安的表情细致地打量了一遍。

冯覃安并不因为萧祸九的注目而多生出一丝不安,自他认定了萧祸九的身份后,似乎就已经下定了一种决心——年轻时犯过的错误,无论多少年,总有一天会有什么人或事情向你将代价讨还回来。

谁也逃不过。

做了那么多年的噩梦,他已经够了,这一次他不想逃过。

“老管家其实不必做出这么一副慨然赴死的神态来的。”看着老人家目光里透露出来的沉冷,萧祸九蓦然笑了,自这一刻起,之前随着谈话出现在他神色间眼神间的凛然冷意如冰雪消融,化作一汪温暖轻和的春水,连那本就精致出众的眉眼都被浸润得无比柔和。“当年那件事,我个人没资格怪您。遇事首先考虑自己的安危,也是人之常情。”

冯覃安闻言叹了一口气。

萧祸九的意思他听得再明白不过——当年那件事我个人不怪您,若是真不怪,何必加一句“个人”?

人之常情里,不止包含遇事先考虑个人安危,更也应该包含着知恩图报,——他没做到。

“萧少爷能回来,老头子我就什么都晓得了。”冯覃安将姿态摆得很低,眉目间尽是恭顺,“当年那件事我没能做到。但从今日起,只要是萧少爷的意思,只要不损害唐家利益,我这一把老骨头,为萧先生铺路也是应该的。”

萧祸九笑起来,这一次他的笑声愈发清朗了些,等停下来之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老管家:“冯管家在我年幼时照顾我甚多,我向来恩怨分明,怎么会将冯管家当做铺路的马前卒呢。冯管家这般人物,年轻的时候跟在唐家前任家主的身边也是得力的心腹,肯帮我办事已经是我的荣幸;以后若是有事,还要麻烦冯管家指点。”

冯覃安宠辱不惊地将这番话受了,表情始终不起波澜。

见到对方这副模样,萧祸九反而安心了许多——若是已经在唐家沉浮了记载的这么一位老人家能在自己几句恭维后就有什么反应,他倒真是要好好查证一下这位老管家的诚心了。

只是,对于萧祸九之后要做的事,单单让老管家不反对并不足够。

萧祸九笑得淡然,然后不紧不慢地添了一把火——

“冯管家,我听说,前些日子唐家五长老的那个纨绔幺子,在会所里与您的孙子起了冲突,还将他打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