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无心勾引(83)

“……”

田艮良难得没有辩驳,连自己的眉头也拧得愈紧。他确实是想不通,连九部的下人间都开始传前任家主被七部于溪困禁的事情,他不相信萧先生会看不出来。

可如果看出来了,为何那人丝毫举动都没有?难道真如父亲所说,那人就是个忘恩负义、贪图名位的小人?

若是如此,他们三部哪里敢站到这人那边去呢……

而此时九部,有这想法的绝不止三部田家一家,很多人都在皱着眉观望主宅那边的动静——

“萧少爷,您至少去看唐先生一眼,纵使不为他,也是为了您自己啊。”

听冯覃安不再旁敲侧击,改作单刀直入地开口,萧祸九的视线终于从手里的文件上抬了起来:“冯管家,您也觉着我是个白眼狼,利用完了他就把他扔到一旁不闻不问?”

冯覃安面色一肃:“唐先生和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您两位之间有多感情深厚我比谁都清楚,就算老头子我老糊涂了,也不可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萧祸九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怔在那儿,像是失了魂儿,片刻之后才蓦然回过神来,摇头而笑:“您得说……您必须得说才行啊。”

“萧少爷?”冯覃安不解地看向萧祸九。

“我不会去看他,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是个白眼狼、忘恩小人。”萧祸九蓦地抬起手来,指向正厅之外,脸上的笑意随着声音慢慢冷下来:“这唐家里外、七区里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是敌是友、是假是真我分辨不清也无暇分辨,我不在乎他们明面怎么说暗里怎么传,我只要能从……手里保下他来;就算叫我遗臭万年我都不在乎!”

话到尾音萧祸九的脸色几近狰狞,他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像是有许许多多的情绪在挣扎翻涌,那些情绪最终合为一股狠厉,那些戾意几乎要从他的身上冲出来。

等到许久之后,萧祸九剧烈起伏的气息才渐渐平缓下来,他抬手盖住眼睛,半晌之后才苦笑出声,声音有些沙哑:“…让您见笑了。”

***

这一日的唐家主宅,来了一位贵客。

下人们不知道这位贵客的身份,只知道是由七长老于溪引荐进来的,而他们之所以判断那人身份尊贵,也是因为新上任的代理家主一接上人,立刻就让他们都出去了,整个主宅都没留下人来。

于是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站到太阳底下排成几列,交头接耳脸色各异地讨论着那人的身份。

能让萧祸九这么谨而慎之、严阵以待的,自然是十三区那边来的他的叔叔克鲁斯的人——而且还是他的老熟人、克鲁斯身边被委以重任的文秘,特鲁尔。

“看来叔叔对于第七区这边,是势在必得。——要不怎么会把最得力的心腹助手都派过来了?”萧祸九看着特鲁尔,笑容端的四平八稳。

特鲁尔定定地把萧祸九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摇头而笑:“我真是没想到,原来Shaw少爷就是……”话音至此戛然而止,因为于溪的在场,特鲁尔也没有说明白的意思,反正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他省略掉的萧祸九的身份。

“我也并非有意隐瞒特鲁尔先生。”萧祸九歉意地一笑,“这件事是叔叔的意思,大概也是不希望影响组织里大家的想法和态度。”

“我完全可以理解,Shaw少爷不必介怀。为克鲁斯先生和您办事,是我的荣幸,而我自然更希望克鲁斯先生会有一位像您这样杰出优秀的继承人。”

“……”

萧祸九闻言,眸光一闪,却没有做声。

一旁始终沉默着的于溪,这时候也抬起头来看了萧祸九一眼。

对于萧祸九的不接话,特鲁尔回以一笑:“克鲁斯先生只有您这么一位后辈,百年之后由您继承他的家业,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您说呢,Shaw少爷?”

萧祸九没急着接话,他把目光转到一侧,轻轻、慢慢地吸了一口气。直到确定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不该有的反应之后,萧祸九才压抑着汹涌的心绪,维持笑意转了回来:“特鲁尔先生不必和我玩猜谜,您此行有何目的、叔叔又有何指示,不妨明示。”

特鲁尔面色不改,依旧一派绅士的得体笑容:“克鲁斯先生说了,Shaw少爷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接班人,他几乎完全放心把自己的家业交到您的手上,只是唯有一点,让他始终有所犹疑。”特鲁尔笑眯眯地停顿了一下,目光细细地扫过萧祸九的面部神情,连一丝变化都不肯放过,“克鲁斯先生说您太重感情,纵使曾经历经不幸让您如今心如铁石,但已经破土而出的芽子如何也不可能再按回去,除非——”

“…除非什么。”

萧祸九脸上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干净。

特鲁尔温柔地笑着,开口——

“除非您亲手将那芽子拔了。”

第84章

烛光,晚宴,长桌,华布,佳肴——餐厅里的一切静默地像是一幅长卷。

而一同入画的,还有坐在餐桌两头默不做声安静用餐的两人。

这是家主交替之后,萧祸九第一次到这偏居一隅的别墅来“探望”前任家主。气氛沉寂到诡异。

唯一还能让这场面不至于尴尬到无以进行的,只剩下长桌边上负责布菜的冯覃安。——新任的代理家主和前任家主都“挑剔”,这别墅里面侍候的人,除了冯覃安之外,一个都不许踏进别墅的门一步;至多在门外和冯管家完成交接。

萧祸九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开口,他心里有点复杂。这种场景和气氛似乎还从未在他们面前出现过,以致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份沉寂。

毕竟从前无论多少情况,主动退让的那个,一定不是他。

可今晚异于从前,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似乎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他甚至不怀疑,只要自己不开口,他们两人之间的沉默就能一直这么继续下去;直到今晚被白白熬过,直到今晚自己费劲心力和手段走到这里却一无所获。

“…哥哥。”

等到红酒被斟上,冯覃安退身离开,这房间里彻底只余两人,萧祸九张了张嘴,吐出这么两个苍白无力的字眼。

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唐奕衡手里的刀叉停顿了一秒,他抬起头来,没有接话,只看着开口的人。

那张每一笔线条都叫他熟了于心的面庞上,那双墨色的眸子里,藏着掩着些无法深埋又无法袒露的情绪——但也只是些类似悲伤和愧疚的情绪而已。里面没有纠结没有犹豫,连一丝不安都寻不到。

……原来他的小宸已经下定决心。

难能一见地,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点释然的笑意。

“不知道我有没有说出口过,唐奕衡这个人,只为两件事活着。”他擎起了刚刚斟上的高脚杯,看着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印痕,透过杯子窥见的人影,看起来模糊而虚幻,“原本只该有唐家,后来突然多了一个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从哪一天算起。”

“……”萧祸九捏着刀柄的指尖蓦地苍白。

“今天看见你,其实我很开心。因为不管你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你都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能过得很好……或者更好。”

“不是这样的……”萧祸九咬着下唇,声音轻到可以忽略不计。隔着一张长桌唐奕衡并未听见,他的声音便仍是继续,只是那语气不知何时慢慢低沉下去——

“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是怕死的,小宸,……你会不会对我有些失望。”唐奕衡唇角的弧度明显了些,那双深蓝色的瞳子里的情绪却一点点沉淀下去,“我不该让你选的,我知道。可惜我有点贪心,我还想着见你一面。见到你之后,又想着能见你下一面。”

“哥哥……”

萧祸九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按在华美的绸布上,指尖用力得快要陷进去。连那张素来俊美的面庞,都爬上了一丝丝狰狞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