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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只得一个你(79)+番外

这孩子的眼神顷刻间就黯淡了下去,“我家房子倒了,我奶奶在里面……”

“……”许唯星的心尖狠狠地一抽。

可这孩子的脸上却很快漾开一层坚强的笑意:“不过没关系,我奶奶和卓老师一样,一定能活着出来的。”

这个孩子因心存希望而强大,那一刻,许唯星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能。

好不容易走廊空出了个座位,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没有新增的伤员被送进医院,这意味着什么?许唯星没有勇气去想,除了等,她什么事也做不了。等一个希望,亦或,等一个绝望……

许唯星抱着这孩子,和其余五个人一道挤坐在长椅上,这孩子睡得不安稳,没一会儿就又睁开眼睛,许唯星记起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周漾。”

“我叫……”

许唯星还没说完,这孩子打断她:“我知道,你叫星星。卓老师说过的。”

她是我的星星,指引我前进的那颗星……

原来卓然还兼任低年级的音乐老师,只可惜卓然五音不全,常常在学生们面前闹笑话,可在带周漾去镇上比赛回来的途中,他这个音乐老师却跟着车载广播,唱了一首迄今为止唯一没有走调的歌。

周漾当时还惊喜地问他:“卓老师,你唱这首歌怎么不走调?”

卓然当时就只是笑:“因为我练过很多次,一直想唱给一个人听,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那笑映在因溅了泥巴而显得脏兮兮的大巴车玻璃上,显得特别的晦暗,没有半点生机。可明明当时车载广播里播放着的歌词,是那么的充满希望……

……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

……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走出去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

那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

如今,睡在她怀里的这个孩子又不自禁地哼唱起了那首歌:“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那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这时,原本死一般寂静的走廊突然闹嚷起来,原来是又有一个幸存者被紧急送进医院,一直蹲守在医院的亲属们全都闻讯一哄而上,许唯星也暂时放下孩子,跟个疯子一样在人堆里拼命地挤来挤去,多么希望冲破一切阻碍挤到急救推车前的那一刻,看见的是卓然的脸。

可惜……

不是。

许唯星之前有多匆忙地挤进人群,如今走出人群时就有多沮丧,周漾摔伤了脚,没办法挪动,只能眼巴巴地仰着小脸看着原路返回的她。许唯星摇了摇头,那孩子的眸光就被割伤了一道——本就所剩无几的希望,就这么又少了一分。

“我去洗把脸。”许唯星说着就走向了厕所。

关上厕所门,许唯星终于任由身体被磅礴的无力感笼罩,慢慢地滑落在地。

他那时是有多想念她,那么不爱唱歌的一个人,却还要学那首歌:那曾与我同行的你,如今在哪里……是在对她唱吧,一遍一遍唱着,即便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听见。

卓然,你如今在哪儿?又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许唯星终于能够放任自己,躲在厕所里哭得缩成一团,哭得哑了嗓子。

☆、第71章 正文终章 ·下

许唯星不知道自己在医院等了多少天。送医的伤患越来越少,意味着生还的可能越来越渺茫,那种给人希望,又一点点剥夺掉的感觉,就如一点一点把身体里的血液抽干,直至最后一滴不剩,任是意志力再坚强,也都会被这种无能为力吞噬。

周漾的奶奶在第五天被送进医院,周漾在医生叔叔的带领下,去认领了……遗体。

一向坚强的孩子彻底崩溃了,扑在他奶奶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许唯星在门外透过门上的视窗看着,不论是当事者还是旁观者,都被那种生离死别的痛楚侵蚀着每个细胞。只是一晃神的工夫就有一幕可怕至极的画面窜进许唯星的脑海——万一……那里躺着的人成了卓然,她该怎么办?

原本清俊的面庞,如今满是脏污;原本坚强有力的、她一次次离开又一次次把她拉回来的臂弯,如今只剩冰冷,再没有一丝生机;她再看不到他眉梢眼角带笑的模样,再听不到他喊她……“星星”……

这孩子唯一的亲戚在临近的另一个受灾县里,福利机构的工作人员好不容易电话联系到对方,对方答应过两天来接这孩子走,可两天过去了,始终不见人影。再打电话过去,电话就已经关机了。许唯星把孩子接回了自己住的宾馆,孩子住她的房间,她则大部分时间依旧守在医院等消息。

许唯星几乎每天都能在医院偶遇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和她一样,每当有幸存者被送进医院,老爷子都是第一时间挤进人群去看个究竟,可是最近几天,听说很多地方都已经结束了搜救,多少原本还满含希望的人终究只能带着绝望离开,医院就此渐渐恢复了冷清,只有这拄拐杖的老爷子和她还不死心,坐在医院走廊,一坐就是一整天,等着那个似乎永远不会来的消息。气愤地打着打着。

提到唯一的儿子,老爷子禁不住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哽咽到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唯星本来以为自己等得都已经麻木了,听老爷子这么说,却原来心还是会跟针扎似的疼。原来他们的愿望已经这么卑微,哪怕是见到尸体,也算彻底死心了。

在医院守了一天,依旧没有任何结果,许唯星拖着已被抽干的身体回到宾馆,路过前台时她都不敢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她不想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她不敢知道自己究竟已经等了多少天……宁愿一辈子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她回到简陋的甚至散发着霉味的房间,明明累得不行,却一点睡衣都没有,近乎呆滞的目光在房间里游弋了一轮,才蓦地意识到,周漾那孩子竟然不在房间!

许唯星顿时慌了阵脚。

许唯星到处奔走寻找,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拉扯:他是卓然用命救下来的孩子,是她最重要的人了,她不能失去他;她已经失去了卓然,不能再失去他……

才认识几天的孩子已经成了她的命,可实际上她对这孩子一点儿都不了解,毫无头绪地找了一整晚,最终还是在义工的帮助下找到了周漾的家。这一片民宅都已经成了废墟,路灯也早已倒塌,一片黑暗,只有徐徐的微风提醒着世人,这本该是个美好的秋夜。许唯星打着手电在黑暗中穿梭,终于找到了这孩子。

周漾就这么高高坐在自家老宅的废墟上,曲着双腿缩成一团,远远看去那么渺小——是啊,在天灾面前,谁不是这么渺小?

许唯星慢慢地走近他。这一片区域已经停止了搜救,除了他们,再没有任何搜救人员的踪影,只有极远处的平地上,依稀可见成片的临时帐篷。

周漾抬头看她,脸上是早已干涸的泪痕。

这孩子跟讲个笑话似的,笑着对许唯星说:“我打电话给我妈妈了,我说我要去找她。她说这事她管不了,让我去找我叔叔。”

那笑容,看得许唯星鼻尖一酸。

而他一笑着说完,便又忍不住鼻子一抽,流下泪来。这孩子在本该没心没肺地笑着的年纪里,已经学会了用笑容掩饰悲伤。

许唯星也坐在了废墟上,低头可见蚂蚁在石砾的缝隙间穿梭,蝼蚁尚且偷生,那人呢?不是更应该坚强地活下去么?

许唯星替这孩子擦眼泪:“等你的卓老师被找到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北京,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