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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168)+番外

怔忡间,她的歌声渐渐清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如遭雷击。

部分记忆倏地鲜活起来。

这些日子,他在书房练字时眼底的迷离,面容上我从未见过的柔软,还有书桌上越来越多的一篇篇的《水调歌头》……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福晋。”身后的叫声拉回我的神志,冬莲正站在我身后,“娘娘请您进去。”

我淡淡点了下头,却没动身,又瞧了眼窗外,“那姑娘是谁呀?”

“谁?”冬莲顺着我眼光看过去,笑了起来,“那是小薇啊。她怎么又糊涂起来,插梅也可以回屋里插,没的大冷天儿的在外面受冻。”

小薇。

果然是她。

【之三】

我猛地站起身,桌上的茶盏被袖子带翻,滚落地面,“啪”的一声碎裂。

索额图谋反!

无数思虑瞬间滑过,我暗暗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关闭府门,传令府内,自今日起任何人出府必须经总管批准,更不得接待访客。”

“若是宫里……”

“爷不在,女眷不便接待外客。”我淡淡说,听得总管应声,不再理会,迈步走进内屋。

让丫头在外面伺候,确定房内只有我一人的时候,我才放任自己虚软在床榻上,浑身颤抖。

还好,还好他不在。

娘娘到香山祈福,却病倒在那儿,他得知消息立马向太子告了假,当天就赶过去。

当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涩,但此刻却只觉庆幸。若他被搅缠进这桩事儿,那后果……

我打了个寒噤。

整个内城已经被封锁了,任何人都出不去,让我连叫人送个信儿给他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祈祷他不要太快回来。

只是前几日听说娘娘的病情有所好转,若真大好了,那他有什么理由不回来?

除非是为了……

我闭上眼,他临走时候的神情,有着对娘娘病情的担忧,但眼中的那抹期待又是为了什么,我不可能不知道。

罢了,罢了。只要他能不回来踏进这个陷阱,不管是为了谁,都好……

漫长的一个月,终于过去。

我走在长春宫的回廊上,恍如隔世。

春风迎面,春花灿烂,宫内静谧安详,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之前那些日子的惊慌恐惧,早已深深烙印在我心里,恐怕一辈子都消除不了。

“娘娘,媳妇给您请安了。”

“嗯,快起吧。”

我站起来,抬眼看去,笑道:“娘娘今儿个精神很好呢。”

“哎,年纪大了,身子也就不由人,说病就病的,好起来也难。”

“娘娘还年轻着呢,再说爷这些日子天天都在佛堂念经给娘娘祈寿,只是病去如抽丝,您也别太急,慢慢调养就是。”

“他的孝心我是知道的。”娘娘叹口气,欲言又止。

我忙把话题转开,又说笑了片刻,看娘娘精神有些不济,便起身告辞。

穿过庭院,我忽地顿住脚步。不远处一个窈窕身影正斜倚着栏杆坐在回廊上。

“福晋?”

我恍过神,笑了笑,继续前行,不经意地道:“茗薇姑娘好像瘦了很多啊。”

“小薇她前阵子也病了。”玉哥儿笑说,“她那个人啊,平时伶俐得很,可时不时又会犯晕,在山上那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跌到池塘里去了,要不是让四爷救了上来,怕早一命呜呼了,不过还是受惊着凉,就这样昏迷了半个月呢。”

“这样啊……”我淡淡笑着,在太监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帘子低垂下来,我收了笑容,闭上眼,眼中酸涩。

仿佛平静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过了五月节,十三弟大婚的日子到了。

心底其实是隐隐期盼着这个日子的,这天一过,一切都已定论。我知道,以他的性子,就算再怎样情不自禁,也不可能放任自己……

“主子回府了。”丫头在门外轻声禀报。

我应了一声,天色已经全黑,婚宴早就结束了吧,随口问:“爷现在在哪儿?”心中寻思是该备消夜还是醒酒茶呢?

“主子进佛堂去了。”

“……吩咐厨房备些点心消夜。”我低声吩咐,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帕。

紧闭双眼却理不清凌乱的心思,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我才站起身,让丫头捧着茶点随我走向佛堂。

佛堂门大开,门口站着秦全儿,见我过来愣了一下,忙上前请安。

“爷还在里面?”

“回福晋,主子到练功房去了。”

“哦,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主子让奴才在这儿候着。”

我怔了一下,心潮翻涌,脚步却有自有意识般迈进佛堂。

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我凝目瞧去,一颗檀木佛珠正滚动着,又撞到了另一颗……

无声地深吸口气,我勉强克制住颤抖,让丫头留下,独自转身朝练功房走去。

刚进了院子,利刃劈风之声就传了过来,我仿佛被钉住了脚步,再也移动不了。

闭上眼,却抗拒不了满耳充斥着的狂乱的声音,一下下将我砍得体无完肤,当我以为这种折磨永无休止时,一切归于寂静。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又有了力气,走近窗边。顺着半开的窗户看进去,他正背对着门靠在墙上,灯火摇曳,映着他脚下的利刃寒光凛凛,他瘦削身影长长地拉在墙上,随着火光的跳跃而剧烈颤动……

我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腥甜。

【之四】

马蹄踏着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散漫开。

我坐在马车上,双眼微启,看着一旁的小薇。

她正闭上眼休息,没有血色的脸,连嘴唇都是苍白的,额头上渗出汗珠,慢慢滑落。

这模样和下午见到她的时候可是有天壤之别了。

记得下午到十三贝子府去接她时,见到她让我愣了一下。从上次在宫里看到她算起,也有两个月没见了吧,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复原先大病初愈的荏弱,面色红润起来,神采奕奕,更多了一份原先没有的柔婉妩媚,整个人像会发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女人,他有可能忘吗?听说前阵子他特意找了小薇原来的贴身丫头送到了贝子府……

任凭心思翻涌辗转,嘴里还和她说笑着,谈十三的往事,谈十三对她的赞誉。

她愣了一愣,然后红了脸,“他过奖了,过奖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在皇宫待了这么久的女人竟还有这样不造作的真性情,连我都快要喜欢上她,难怪……

只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样的道理她不会不懂吧,男人们要你争我夺是他们的事儿,可是作为女人,就不该以为自己的位置有多重要……

“是呀,所以我早就决定做胤祥的裤子了。”

“衣服可以不穿,裤子总不能不穿吧。”

这是我完全想不到的答案。或者说,是我们这样习惯了世俗礼教的束缚、习惯了在男人背后默默跟随的女人从来不曾有也不敢有的想法,可她竟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并且说的理所当然。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看着小薇,终于明白了她的与众不同到底在哪里。她的纯真、她的温暖、她的平和,都来源于那隐藏在随意笑容底下的坚强和自信。

那是我,也是其他皇家女人都不会有的东西。

绝望和认命,让我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喷薄而出,我大笑着,眼泪随着笑声流出来……

“嗯……”一旁的小薇突然低低呻吟一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动了动,眉头紧蹙,脸上现出掩饰不住的痛楚。

只是,这痛楚是因为她的伤,还是……

夜风将马车的帘子微微掀了起来,前面骑着马的笔挺背影就这样撞进我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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