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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山河(135)

一个从未听过的低沉声音喊了两句,水墨一句没听懂,她心脏紧缩,难道真的被高句丽人发现了。不等她多想,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水墨眼珠子差点斜出来,才看见顾边城被几个奇装异服的人用刀剑指着走到了树后。看到水墨脖子上的利刃,顾边城不动声色,只是在心里暗叹,若不是方才乱了心神,如何会被人靠近而不自知。

顾边城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方才从偷袭者那里夺来的长刀,一个大汉小心却迅速地将那把长刀取走,其他人依旧丝毫不放松的用武器指着顾边城,全神戒备,虽然方才只交手了短短一刻,但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水墨鼓起最后的勇气,声音不自觉地哆嗦着:“高句丽人?”顾边城沉声道:“不,鲜卑人。”水墨充满希望的又问:“朋友?”顾边城几乎有些同情水墨了:“不,敌人!”

嗷……水墨在心中嚎叫着,天老爷你到底有多讨厌我啊……

※※※

“呜……”悠长的号角声响彻天地,绯色的旗帜如海浪般飞舞着,身穿黑色战甲的骠骑军策马走在最前列,盔明甲亮,只是人人面无表情,无形透出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远处看热闹的老百姓不自禁地安静起来,不再如之前的鼓噪。走在领头位置的罗战一如既往将战盔下拉,只露出了坚毅的下巴和线条紧抿的嘴巴,眼看着到了城下,他高举右手猛地握拳,骠骑立刻整齐划一地停下,倒是后面跟着的皇帝亲卫军带了几分凌乱,但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城头上王公贵族们以安平公主为首,她身着绯色长公主礼服,云髻高挽,斜插飞凤,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城下漆黑无声的士兵队列。顾倾城同样一身贵妃礼服,乌黑的发髻上插着金凤翠宝,腹部已经突起,但原本丰腴的脸颊反而有些凹陷,嘴唇只带着淡淡的粉,只有那双如水般温柔的眼眸依旧,她忧心忡忡地看着不远处四起的烟尘,手中的丝巾已被揉搓的不成样子。

“呜呜呜……”号角连响三声,鼓乐声随即响起,六匹神骏战马昂首挺胸地拉着一辆华盖马车出现在正前方,车上御者神情肃穆,远处的百姓们齐齐跪下,高呼万岁。城墙上的贵族们立刻鼓噪起来,“陛下,陛下回来了!”安平公主微微侧头看了人群一眼,私语声立刻消失,她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顾倾城:“倾城,随我来吧。”“是。”顾倾城柔声回答。自有宫人引路,安平公主一步步地下了城墙,城下的大臣们早已迎上前去,齐齐跪在停下的马车面前山呼万岁。车中却没有应答,百官心中奇怪,却无人敢抬起头来。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一匹红色的骏马如风般卷到人前,马上的人一身黑衣,原本绝色的容颜却象抹了一层薄霜,让人不敢直视,刚刚走下城墙的安平公主看到马吃了一惊,再看清马上之人却是大喜,她含泪道:“阿起,你回来了。”扶着公主的顾倾城却怔怔地看着那匹骏马,二郎的赤鸿为什么成了谢之寒的座驾,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心如寒冰。

谢之寒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安平公主跟前跪下,哑声道:“母亲,儿臣不孝,让您操心了!”安平公主一把将谢之寒扶起,千般心事只能咽下,迅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除了脸色,看不出谢之寒哪里受伤,她敛容朗声问道:“听说陛下微恙,此役大获全胜,实乃祖宗保佑,陛下英明,快带我去觐见陛下!”

谢之寒再度抱拳行礼之后,站起身来,朗声道:“陛下有旨!”除了安平公主,所有人皆跪下听旨。“文武百官,王公贵族先行回府,改日再行召见,钦此!”谢之寒说完,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不论众人心中有何想法,一时间竟无人敢于他对视,齐齐地喊了声遵旨。

谢之寒做了个手势,鼓乐声响,马车和士兵们再度缓慢有度地向前行进,谢之寒仿佛不经意的和顾倾城目光一碰,他虽极不愿意,还是轻轻点了下头,顾倾城眼中瞬间出现了放松的表情,但下一瞬,还是那个眼含忧虑的样子。谢之寒不再多看她一眼,只命人将安平公主等人送上马车,他也翻身上马,护卫在皇帝的马车旁边,向皇宫走去。

皇宫内,帝寝。

哀哀的哭泣声不绝于耳,安平公主的眼泪如同没有尽头似的滴落着,顾倾城更是早已软倒在皇帝身边,哭的昏昏沉沉仍不肯放开皇帝的袖子。其他宫妃也各有各的伤心,宫人早就跪满了殿外,眼泪仿佛要将这间寝宫淹没一般,谢之寒漆黑的眸子显然也被泪水浸润过了,他垂头跪侍在榻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送来的战况消息,明明说一切顺利啊!”安平公主沙哑地喊道。她话音方落,谢之寒脸色一白,磕头禀告:“陛下在阵前就感染上了恶疾,为了不影响战局,除了贴身近侍,陛下一直不肯透露病情,直到我军大胜,方才倒下,却严令臣等不许透露一个字,以免再给敌人反扑之机,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陛下自己却……”

安平公主绝望地看向跪在下面的几个御医:“你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几个御医都是一头冷汗,不敢答言,太医正不得不开口说道:“陛下染病时间太久,已过了最佳治疗时机,这个,这个,臣等……”太医正说不下去了,只重重地磕着头。

殿中女人们的哭声立刻又大了几分,“母亲!”“殿下!”眼看着安平公主晕倒过去,御医们集体冲了上来救治,此时再不表现,就再没有机会了。谢之寒将安平公主放在一旁榻上,却感觉到母亲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他立刻放下心来,让开位置,任凭御医们施展百般手段。

再度回到榻前,凝视着已状若死人的战无疆,还有哭得天昏地暗的顾倾城,背对着众人的谢之寒面含讥诮,若不是自己早有防备,再加上这个同样野心勃勃的女人,只怕此刻含恨死去的人就会换成自己了。想想给皇帝强行灌药的一刹那,他那怨毒的眼神,自己只怕这辈子也忘不掉了吧……忘不掉也好,未来深宫无趣,更无真爱,彻骨的仇恨也是可堪回味的。

“呀!”顾倾城突然极低地叫了一声,已经哭肿的明眸里没有了哀伤,却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谢之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知何时,皇帝竟然抓住了顾倾城一只手,那样紧,或者说,那样狠,顾倾城显然用尽了全部力量才没有惊叫出来,她咬紧嘴唇看向谢之寒。

谢之寒上前一步,低下头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不论你是不甘心还是回光返照,你欠我的,已经还了,我欠你的,有本事下辈子来讨吧,光明正大一些!”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头,再转身,已是一脸悲伤表情的来到殿门口,望向星空。

二郎,阿墨,你们真的死了吗?如果是真的,我已经帮你们报仇了,如果没有,偶尔想想我吧,尤其是阿墨,就算你不爱我,也要记得想我啊……如果这句话被水墨听到,她会是什么表情呢,谢之寒嘴角微微翕动。背后突然传来顾倾城的悲泣:“陛下,不,别丢下我一个人!”

谢之寒背脊陡然挺直,太医正紧张又强加了八分哀伤的声音响起:“请娘娘,公主节哀,陛下,驾崩了!”滔天的哭声冲击着谢之寒的耳膜,他闭了闭眼,是结束了,还是开始了,谢之寒不知道未来的顺序,他只知道从这个时候开始,天底下再没有一个叫谢之寒的人了。

皇宫的丧钟响彻云霄……

※※※

恒历二年春,草原上再度扬起了不同的旗帜,这一次却是为了和平而不是战争,谢之寒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歌声响起,苍鹰传来的讯息才让他的心再次跳动了起来。

与顾边城共骑的水墨正抱着水壶喝水,毕竟离得有些远,自己已经拼尽全力大声歌唱了,谢之寒应该听得到吧,他的听觉那样灵敏,还有苍鹰带回的信息,但愿这个讯息能带给他一些安慰。只是水墨永远也不知道,谢之寒那滴无声坠落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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