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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山河(63)

不要说骠骑众人,就是其他的守城士兵心中也恼恨不已:老子在这儿帮你们父子玩命,你叫我们什么,蠢货?!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的士兵们,只能加倍凶狠地去攻击敌人。石老将军被自己这宝贝儿子气得有口难言,本来站在后方指挥的他只能拔出皇帝钦赐的宝剑,推开身边侍卫,身先士卒地登上城垛,和顾边城并肩战斗,以借此化解士兵心中的怨恨。

瞭望战场的同时,文智还要不时分神于自己身后,李振正如木雕石塑一般端坐马上,细长的眼睛微眯。城墙那边发生的混乱他也注意到了,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城上顾边城的举动却让他敏锐地查觉到了不对劲,立刻让文智派斥侯前去查探,同时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奋战中的顾边城。一弓四箭,果然神将,李振微微扯了下嘴角。

没过半刻,两个斥侯从战场中反向驰出,熟练地俯身控马,躲避着流箭,一路驰骋而来。离着大约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两人同时飞身翻下马,跑到文智跟前跪下禀报,“大将军,属下已查清,是一南人跌落城下,但是……已被您派去的传令兵带走了!”一脸灰泥的斥候说这话时也有点迟疑。

我?文智一怔,还不及追问,就听身后“咔吧”一声轻响,他下意识回头看去,李振手中的马鞭已断成两截……

※※※

“呼,呼。”粗重的呼吸声,身体散发的热气,晃动的地面……水墨闭上眼睛想抵挡自己被倒挂产生的不适感,但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其他感官却更加敏锐,被坚硬臂膀抵住的胃部阵阵抽搐。就在水墨感觉自己忍不住要吐出来的时候,腰部一紧一松,人已经坐在了地上。

水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迟钝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战场边缘某处。初春的树木已隐隐有了绿芽,枯枝间露出明澈的天空,铺满地面的枯叶散发着腐朽的味道,也不知堆积在这里多年了,虽厚密,却仍有一股抑不住的凉意穿透了水墨那还算保暖的裤子。不远处,厮杀声,飞石落在城墙上的轰隆声不绝于耳,而这边却是寂静若死的枯树林,水墨觉得自己就如同坐在了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中轴线上。

“你还好吧?”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看着细目黄脸的男人,水墨眨了眨眼,答非所问,“真的是你,这些天你去哪儿了?那天只有我一个人爬了出来,要不是碰到……”说到一半,水墨突然闭上了嘴,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部。罗战眼光微闪,水墨顿时惊叫出来,“你干什么?!”她话音未落,罗战已经把那柄匕首从她腰间的暗袋中掏了出来。

那把匕首一到罗战的手中,水墨就感觉到脖子发紧,虽然罗战易容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半阖的浓密睫毛也掩盖了他真实的想法。一瞬间,空气中的喊杀声和血腥味儿好像都消失了,水墨眼也不眨地盯着罗战,全身紧绷,本能地准备随时应付突发状况。

“她和你说过什么?”罗战突然哑声问,低头看向水墨,目光中仿佛燃烧着火。水墨抗受不住这种目光,垂下眼皮喃喃回道,“真对不住,她的话我都听不懂,但当她看见这把匕首的时候,她,放声大哭,好像很伤心,又好像很开心,我想……”水墨犹豫地看了一眼罗战,还是说了出来,“她一定很想见你,而且想了,很久……”罗战闻言猛地一闭眼,迅速把脸转向他方,那里正是尸山血海的城头,而高高飘扬的除了旗帜还有……

水墨只能看见他脏污的手上青筋暴起,耳中传来匕首被捏得吱吱做响的声音。过了半晌,罗战又问,“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句话字字都像被冻过一样,砸得水墨耳膜生疼,她不敢隐瞒,把当时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看着罗战闪着血光的眼,水墨坚信,虽然石老将军不是第一刽子手,但只要他出现在罗战面前,城头上随风飘扬的物件里一定会再加上他那把长髥。

“你……”罗战让自己平静了一下之后正要开口,忽然眉头一蹙,他迅速屈膝将耳朵贴地倾听,同时竖起手指对水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水墨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恐惧似乎可以让人连呼吸的功能都省却了。悉嗦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罗战判断来人不会少于百人,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立刻起身,同时拽起了还跪坐在地上的水墨。

“唔”,水墨发出半声闷哼,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之前经历了血战,从城墙上跌落,然后被敌人包围,就算被罗战救出之后,水墨依旧紧绷着全身的筋肉戒备着,现在突然被他这么一拉,腿部的肌肉就如针扎一般刺痛难忍。她刚一出声,罗战拉着她的手就不自觉缩紧,水墨觉得自己的手腕如同上了一道烧红的铁箍,但打死她也不敢再叫出声来。

罗战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才贴着水墨的耳根密声说,“跟我来,看我的动作,别出声!”水墨克制住自己想要挠耳朵的欲望,点点头表示明白。罗战拉着她跟做贼一样,轻巧地开始往树林里撤退。此时距离他们数百步远,一个高句丽将领带领着士兵们正持械静待,直到一个干枯的身影从地上爬起,声音低哑的像吞了沙,“朴统领,我确信前面有动静!”那统领利落地打了几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举起兵器,组成搜索队形,向树林这边走来。

显然罗战对附近的地理环境很熟悉,哪里有草窠儿,哪个地方更方便隐藏,他都成竹在胸。可就算这样,那令人心慌的追踪却如始终不曾停止。不得不说,隐藏行踪的前进远比狂奔更费力,水墨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虽然她在尽全力压抑。

“大人……”朴统领发现那人停下,他赶忙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士兵们背靠背,张望着四周严密戒备。水墨瞪圆了眼睛,两个高句丽士兵刚刚经过了她身边,而被那些高句丽人包围在中间的干枯老头再度趴在地上倾听起来,水墨立刻屏息。

时间缓慢得如同粘稠的粥,就在水墨以为自己要缺氧而死的时候,那老头终于站了起来,干皱的脸表情诡异,仿佛不甘心似的又打量起了四周。他眼睛不大,眼白已然浑黄,但当他的目光从水墨跟前滑过时,水墨还不是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忽觉背后一热,一只手轻轻盖住了水墨的眼,她僵硬了一下,虽然再看不到眼前的情况,不知为何,她反倒放松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战手一松,跟着几个动作,已将水墨掏了出来。水墨回头看看这掩体,心里忍不住咂舌,这罗阎王还真是胆大心细,谁能想到他事先就已将一颗枯死的大树掏空了呢?“他们已经走远了,”罗战小声说了一句。“哦,”水墨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罗战淡然的表情,她,“还是你胆子大,竟然敢躲在敌人眼前。”

罗战正检查身上的武器,闻言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就是离得近才安全,如果没有那些士兵的呼吸声掩饰,你早就被发现了!”不等水墨再开口,罗战又说,“你暂时不能回城,我先送你躲一下,不用担心,将军他知道你被我带走了!”

看水墨疑惑地张大了眼,罗战唇角动了动,姑且算是个笑容,只是包含了些许不解,无奈还有嘲讽,“如果不是我,你以为我能活着把你带走吗?”这话听起来好像绕口令似的,水墨脑子还没转过来弯来,就看见罗战脸色一变,“该死的老耳!”

啥?水墨一愣,“咻,咻,咻,”数声锐响破空而来,罗战一脚将水墨踢倒,其中一只弩箭已深深地插入她身侧的枯树。“快跑!”罗战薅住水墨的脖领子将她拉起,然后开始狂奔,这时身后已传来敌人的呼喝声。

罗战边跑边埋怨自己怎么会低估老耳,这阴沉老家伙的能力自己从小就熟知,这回冒充装伤兵耍了他一次,想必他已牢记在心,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想的没错,老耳当时没能找到他和水墨,但心里一直不曾放下怀疑,而且相信能躲过他追踪的人,一定是前日戏耍了自己的那个人。为了引敌人出来,老耳故意带人退却到了远处,然后监听。罗战的武艺虽高,但并没有老耳的天赋异禀,这回是他被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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