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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山河(79)

谢之寒的话意有所指,但赫兰巴雅眼睛都不眨一下,反倒带了点伤感似的说:“先父和二弟一时糊涂,擅自进攻天朝,犯下大错,因此各部落族长决定,让二弟闭门思过,巴雅也只能勉为其难,暂行大汗之职,只愿能够两族交好,和平共处。”想到二王子被国师带走时那目呲欲裂的模样,赫兰巴雅心中冷笑。

谢之寒长笑一声:“原来如此,看来战争也不是全无好处,是不是啊,大汗?”赫兰巴雅异色的双眸闪闪发亮,笑得更是温和:“是啊,这都是拜您们所赐,我,深记于心。”一旁的燕秀峰微笑着听着他们唇枪舌剑,却不插一言。

躲在人堆里的石老将军不自在地在马上挪动了一下身子,这几个男人的气场让他十分的不舒服,不禁暗自叹息自己是不是老了。要不是为了自己那个不孝子,他宁可留在松岩城,也不愿来面见皇帝,领那所谓的“功劳”。想到这里,他偷眼看了看顾边城和谢之寒挺拔的背影,明知儿子就在他们手上,却不能明着去讨要。他心里唯有苦笑,想要救儿子不假,可燕帅为什么要出这个“损人不利己”的主意呢?

“好了,想来大汗一路辛苦,不如先行休息吧。”燕秀峰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却没再多说,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赫兰巴雅微笑着策马行进,眼光看似不经意,但实则周围众人面容都已入眼底,却没有看到那个只相处了两天,却改变了自己命运的身影。赫兰巴雅一边微笑着与燕秀峰闲谈,一边扫了跟在后侧的顾边城一眼,杀父之仇,怎能不报,就算你将他藏在地底,我也会把他挖出来的!想到父亲的惨死以及那时自己的无能为力,那是自己第一次恐惧,第一次祈求……赫兰巴雅的笑容愈盛,只是牵着马缰的手用力收紧,缠绕在指间的冰凉银饰再度在他手心烙印下两个字,水墨。

此时水墨正被几个侍卫打扮的人用刀指着。她方才见到御医府外这些人,正在犹豫要不要过来,就被人包围,随即被带到了一顶素轿跟前。“看装束,你是骠骑军的?”一个略尖的声音在轿中响起,水墨下意识点点头,她手里正拎着一个皮口袋,里面放着谢之寒让她带给谭九的药材。

“蠢材!哑巴吗?回话都不会!”一个更尖锐的声音戳刺着水墨的耳膜,是个白净的年轻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制服”侍立在轿外,长得不错,只是神情倨傲。水墨虽然有些不爽,也知道这是天朝的“首都”,人在屋檐下,得学会装孙子,她立刻低头答道:“回大人的话,小人确实归属骠骑。”

“嗯……”轿中之人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不等他再开口,谭九已从衙内迎了出来:“白主事,您怎么亲自来了。”水墨不禁有点吃惊,这酒坛子平时疯疯癫癫的,面对顾边城和谢之寒也是平起平坐的,怎么对轿中人如此客气。虽然笑容有点假,但他确实是在尽力笑。

“谭御医,老奴是去公主府传旨,最近老毛病犯了,顺便跟您讨点药,”白主事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水墨却觉得他的声音让人很不自在。谭九赶忙将手中的药包交给那个年轻人,然后叮嘱了两句。白主事道过谢又说了句“最近娘娘身子不爽,可能要麻烦谭御医去看看。”谭九一愣,习惯地搓搓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白主事,我离开都城之前,给娘娘配的方子已留下了,再说还有桂医正接手,怎么会……”“哼,老奴说的是皇后娘娘,您别误会,”白主事淡淡说了一句,谭九脸色略变,又躬身说:“臣明白了。”

“是吗,我可不知道你明白了什么,好了,走吧,”白主事跺了跺轿底板,轿夫们立刻迅速又稳当的将轿子抬起,听得一头雾水的水墨只能学着谭九的样子恭送。“水墨,你找到谭大夫了吗?”王佐的大嗓门响了起来,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那顶轿子和轿外的年轻人,立刻停住脚步,跟着一起去拴马的鲁维一下子撞到了他后背,揉着鼻子刚想开口,一只大手已捂了过来。

目送着轿子离开,王佐大步上前,拼命压低嗓门问:“谭大夫,那是白主事吧,我看见他手下的狗腿子了!”“小声!”谭九低喝了一声,眉头已皱成了一团,“这是什么地方,你还信口胡说!”王佐讪笑着挠挠头皮,声音又压低两分:“您当我愿意来都城啊?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好了,别废话了,你和水墨怎么来了?”谭九长出了一口气,看似勉强让自己精神一点。“谢大人说,这是您急要的,就让我送来了。”水墨恭敬地说。谭九有些纳闷地接过袋子查看了一番,嘀咕着,“艾草而已,又是什么要紧的了。”水墨和鲁维面面相觑,之前号角声响起没多久,有人传帅令给顾边城和谢之寒,没过一会儿,谢之寒就命令自己给谭九送药,王佐和鲁维陪同。谭九虽然不解,还是招呼着水墨和王佐等人跟他进去,水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古代的御医院,在门外就闻到一股子中药味儿了。

白主事所乘的宫轿安静地行进着,早有侍卫将闲杂人等驱赶开来。走了一会儿,白主事忽然问:“白平,那小子是叫水墨?”轿外的白平一怔,立刻回答道:“小的听着像是这个名字。”“唔……”白主事又不说话了。心眼灵活的白平忍不住开始猜测,那个看起来长相秀气的士兵为什么会引起主事大人的注意,要知道,身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侍从,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水墨,水墨……这名字挺特殊,好像听过似的,白平琢磨着,他脚步忽然一滞,差点蹭到轿子,赶忙稳住脚,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还好,没被人发现,尤其是没被白主事发现。水墨,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日燕元帅和一个姓石的将军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自己正好去给她送赏赐,在门外仿佛听到他们曾提起这个名字,说是要赐婚……

第30章 朱颜改(二)

想到赐婚,皇后,还有燕元帅,白平下意识地回忆着水墨的容貌举止。要说外表在男人里算得上清俊了,个头适中,看起来文绉绉的,只是那双眼有点野性,虽然他很快地掩饰了自己的想法。哼,白平不屑地撇了下嘴,名闻天下的骠骑又如何,在都城里,他们什么也不是……

“咳咳。”轿中的白主事忽然轻咳了两声,白平心中一凛,立刻凝神屏气不敢再胡思乱想,略一抬眼皮才发现,绯红色的宫墙已近在眼前,四周早已安静下来,之前街市上的热闹喧嚣和这里的森严肃穆仿佛是两个世界。特意挑选出来的禁卫们,各个体态威武,手持金瓜,腰携佩剑,目不斜视地守卫着皇城。

白平入宫快十年了,但每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还是会不自觉地紧张。当初他和同伴们一起从西仁门进宫,可到现在还活着的屈指可数,白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白宫监,”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看见这个高大白平登时打起全副精神,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摆出了惯常的笑容应道:“海队正,今天是您当值啊。”

“正是,”被称为海队正的男人微笑着一抱拳。白平微笑着将轿帘掀开,露出了白主事那苍老的脸,轿中略暗的光线愈发衬得他眼珠浑浊,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宫里没几个人敢直然面对他的目光。海队正恭敬的弯身行礼,“白主事。”“嗯,老奴今日去公主府宣旨,队正辛苦了。”白主事淡然地点点头,然后手指微动,白平立刻将出宫的关防送上,等海队正盖印之后,才小心收好。

跟着白平一愣,他发现海队正竟然上前去搜查了一下轿内的情况,迅速却仔细,然后一拱手,“主事慢走。”在一旁发呆的白平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把轿帘放下,轿中人的气息让他汗毛直竖,海队正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依旧执礼严谨,但并不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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