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走。久,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朔月站在我身边,阳光炽烈,他的影子将我娇小的身影湮没得不剩一丝一毫。似乎我整个人都被保护在他无微不至的羽翼之下。
"抱抱我。"
话音刚落,朔月轻轻地抱了抱我,像对待恋人,又像是疼爱儿。
这是第几次,他这样温柔地把我拥在怀里?
而我分明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拥抱。拥抱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明明靠得那么近,却炕到彼此的脸。
"还有别的心愿吗?"
"没有了。"
明媚的光线下,时光如浮云散落。朔月轻动手指,刚刚还是幼苗的向日葵瞬间长成一整片的海,金黄的盘在阳光下笑得天真可爱。
"喜欢吗?"他转过脸问我。
向日葵巨大的盘散发着金黄的光芒,又好又温暖,我看着他点点头,鼻子却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的没有别的心愿了?"
"没有了。"
"那我走了。"
"嗯。"
我低头不看他,从向日葵瓣罅隙中漏下几颗洁白的光斑,在我脚背一小块光洁的皮肤上明明灭灭。
"不祝我一路平安?"
"嗯。一路平安。"
想说的太多,都涌到喉咙后却一古脑地堵塞,于是重新回到心里消融化解,隐忍着不再说出来。
反正他终究还是要走。
他不能留。
两人尴尬地站在向日葵的盘下,背后是一整片湛蓝的天。
"再见。"
终于还是说了这两个字。
夏天的风在我和朔月中间徘徊,渲染起一个又一个深蓝的小旋涡。我们之间的记忆,像开满蔷薇的岛屿零星散布在时光浩瀚的碧海中。曾经我们是那么勇敢那没顾一切地要在一起,最终却还是被时间的旋涡击散成浮游。
爱如捕风。我们都曾朝自己想象中的完爱情恍然地伸出双手,到最后却剩下沾着泪珠的蔷薇瓣穿越过指缝飞散在伤感的风里。
只有盛夏的光芒,一年一年,仍旧炽烈耀眼。
"嗯,再见。"
终于看着他转身了,湛蓝的瞳在我眼中一晃而过。刚刚拥抱的温暖也不再有了。大步地走开,衣角在风里翻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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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站在原地,在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中,静静看着我曾经深深喜欢过的这个男人正穿越过漫天金黄的海。时光在耳边哗啦啦地倒退,潮湿的手心无力地松开。
向日葵在明亮得刺眼的阳光中开到荼糜,枝叶绚烂至极。
"朔月!!!"
海那边的男生愕然地转过身来,苍蓝的瞳让我突然有想掉泪的冲动。可眼泪没涌出眼眶,那句话早已经脱口而出,
"朔月,你还记得圣·卡瑟琳高中那棵刻字的树吗?"
那树上曾经刻着我们的誓言——
久是为了端木朔月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为了你,来到这个繁华后落寞的世界;
为了你,来到这个温暖后冰冷的世界。
朔月怅然地点头。
"我记得。"
"朔月……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隔着一整片向日葵田,听到这一句道歉的他低头微微一笑。
蝉在枝头嘶哑地长鸣,那刚盛极一时的向日葵像退潮的海,一整片一整片地枯萎、消失。最后这到爆炸的金海终于完全褪尽,归于一场盛大的虚无。
"不要走。"
在海消失的那一刹那,我终于跑过去拽住了朔月的衣角。夕阳拉长了我和他的影子,直到幕降临,只有我们的呼吸融进静谧的里。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心乱如麻地重复着这句话,"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一句话都不愿说,只是任由我这样傻瓜一般地哀求着。
原来我害怕失去朔月。虽然不喜欢了,却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他。
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深藏"久你不过是个玩偶诶,你不是真正的人类"这样的自卑感。害怕有天大家不喜欢我了;
害怕有天大家会用看异类的眼光看我;
害怕失去手心里的这份温暖。
这个世界上,只有同样不是人类的朔月他才能真正理解我的这份恐惧和自卑感。
我就是个不断索爱的孩子吗?
这个一直喜欢着我守护着我的人,真的要离开我了吗?
早就习惯了他的守护,如果有天一转身发现他早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孩子,那我该怎么办?
还有人会那样执著地跟我说"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吗?
不会有了。
不会再有了。
"挽留是因为舍不得吗?"
"大概吧。"
"久,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喜欢我,而是依赖我?"
"什么?"
"从我们遇到开始,我就一直照顾你,无论你是玩偶还是复活后的久。你早就习惯了有我在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是在羽野那受到了伤害,至少还有我可以帮你,可以给你一个哭的肩膀。但现在我想,我可能错了。"
"错了?"
"给你太多的依赖,所以你永远无法坚强起来。如果有天我不能保护你了,你该怎么办?"
"那我可以学着坚强啊,我可以的!只能你留下来,我会学着坚强起来的!!真的!"
"可以吗?"
"恩,可以的!"我大力点头,他却无奈地笑:"如果你可以坚强起来,那我就更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
"久。再见。"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朔月走远。风起风停,瓣纷纷扬扬落满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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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
朔月还是得走。
第二天,本应该去给朔月和小七送行的我执意要跟一起去找展览馆馆长谈参展事宜。一大早,我刚起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小七站在我的门口,看样子已经等我起很久了。
"今天不去送我?"他问。
"不去了,很忙呢。"
"也不送我哥和樱蓝?"
"不去了。"
"诶,死丫头,你总得说声一路平安吧?"
"哈哈,一路平安,记得要回来看我们。"我想跟他握手说再见,却被他揽过去绅士地抱了抱:"谢谢你,久。"
我微笑着,什么也不说。才走出几步,他突然又叫住我。
"怎么?"我回头,满脸疑问地看着小七。
门外的蔷薇开得正好,粉嫩清甜的味浸染到皮肤的罅隙里,把天的好演绎得完无比。朵的味中,连一贯冷冷的小七蹭了蹭鼻尖,神情里破天荒地多了几分害羞。
"那个……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
"呵呵,当然啊。难道你想当我哥哥啊?"
"其实……"还是那招牌的无所谓表情,蓉不住眼瞳里的腼腆。"当哥哥也无所谓。"
他又蹭了蹭鼻尖,光线越过鼻梁的弧度,帅得有些炫目。
哥哥?
开什么玩笑呐。
"哈哈,算了吧?有嘴巴这么坏的哥哥吗?"
我朝他肩膀上揍了一拳,笑着走了。
抱着大叠的个人资料介绍和主要作品打印件,漫不经心地坐在馆长办公室里。
"……当然了,是苏智薰介绍过来的人,又是个可造之材,我们馆当然是持欢迎态度的,只是呢,苏你也知道……"西装革履的馆长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边眼镜,颇有些为难地言又止。见惯了种种风浪的智薰掏出手提包里的烟盒,抽出一根正要点燃,又停下征询道:
"可以吗?"
馆长急忙点头,"当然可以可噎…"
那点头哈腰的样子,真跟我想象中艺术家差别太远。好在见惯了形形的人,不一会儿就把一切事情都搞定了。从办公室出来站在展览馆的门口台阶上俯墅条车水马龙的大街,我伸了个大懒腰。搂过我的肩膀,轻声说:
"你是对世界失望呢,还是把心忘在谁那不记得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