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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的第七夜番外青猫(3)

镜头由远而近,渐渐清晰地锁定在这位年轻女性的脸上。

她满脸都是猩红的鲜血,眉眼难以辨认。

“啊——啊!”

客厅的妈妈听到浴室里传来弥纱月惊恐的惨叫,待妈妈穿着拖鞋噼里啪啦跑进来时,只见女儿坐在浴缸里发抖。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宝贝。”妈妈抱住害怕的弥纱月。

她睁开泪眼,指着电视画面里那位被抬上担架的女生,颤抖着声音说:“妈妈,那是暖言啊,那是暖言。她出事了……”

是暖言。

刚刚被救出的那女生就是暖言。

相处四年的朋友,就算是满脸是血,她也能一眼认出。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满眼的猩热粘稠液体,自眉头淋漓而下。一路蜿蜒过眉窝、眼皮、鼻侧、唇角……直至腮边滴落,染红了锁骨。

这样的浓郁绝望的气息,自幼年遇到过一次后,梦魇再一次出现。那块钢筋水泥砸落后,暖言全无知觉。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依稀听到有人在轻声说话,头痛欲裂中醒来,身体全然动弹不得。

暗岚俯身抱住她,将她推进副驾驶座下的角落。这场灾祸中唯一可能幸存的角落。

她张了张嘴,想唤他和lee的名字。可声带似被撕裂。发不出声音。

喉咙里呛起腥甜气息。

车顶被砸开一个铁皮狰狞的洞口,钢筋从溃散的车顶直接插入暗岚的背部,粉碎肋骨,击穿心脏,在离暖言微小的距离处停下。

他的血,流满她的脸颊与胸膛,没有呼吸,亦感觉不到任何心跳和微弱动静,身骨因她而灭。她恍然明白了他或许死了,惊恐和苦痛钝重地撞开心房。这时,有闪亮的小东西从暗岚的上衣口袋里滑落,它散发的光芒犹如天使的眼睛,纯洁美好。

那是一枚缀着钻石的经典款戒指。

他精心为她准备的惊喜。原本想在今天为她戴上的,求婚戒指。如今戒指还在,这个想为她戴上的人,却不在了。

声带回温了。每一块骨头仿佛都碎了的她,在破碎的车里低低地呜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兽。

“暖言,救我。暖言……”

忽然有人对她哀求。

身体极度虚弱的暖言勉强地看到:透过车顶裂开的铁皮缝隙,一丝丝优柔的光亮漏进这压抑的角落。缝隙那边是一张类似于女人的脸。

面目极迷糊,迷迷蒙蒙不能辨认。她悬浮在支离破碎的车顶,如一阵轻薄的纱。

“暖言,救我……”那女人焦灼地嘶喊,救我。暖言,救我。那纱雾一般的女人的下半身,满是淋漓的鲜血,肚子上空出恐怖的一块。她是个孕妇,一个胎儿死于腹中的孕妇。

鬼?鬼魂?

恐惧霎时涨满暖言的脑海,来不及多想,头颅深处又是一阵让全身发麻的疼痛,迅疾地将她推往半昏迷状态。时间又不知过去多久……隐隐的,感觉到是救援人员来了。周围的人群试图撬开车门。

“里面的人听得到吗?喂?”

她极虚弱,无力回答那些人的喊话,只感觉暗岚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凉、变凉。

弥纱月打去电视节目问到急救医院地址,她赶过去时,暖言和lee已经在急救室接受手术。暗岚的父母见到儿子的尸体后,一度昏厥。脸色苍白发丝缭乱的弥纱月惊慌失措地站在走廊里,不停跟被她挡住路的医生护士说“对不起,呃。”、“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

暗岚的家人不认识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白发苍苍的老人。因她自己也心绪难平。暖言是她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又住同一间寝室,天天如影随行。连暗岚都曾经“吃醋”地说“弥纱月你真是比我还亲近我老婆”。

几个小时后,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暖言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lee身体受到的创伤不大,棘手的是,他的头部在冲击中受到重创。看不出外伤却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对人体脑部的研究现在还处于非常初级的阶段,lee可能会忽然醒来,也可能会一直不醒。什么时候会醒来,他们也无法预知。

弥纱月听懂了医生的意思,她哀伤地看着睡去的小lee,“如果一直昏迷的话,那他……会成为植物人?”

医生疲惫地点点头,吩咐护士小心照看病人,合上门出了房间。病房里只剩下弥纱月一个人,她给暖言家打了几次电话居然都没有人接。

女儿和小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家人一个都没有来。

这或许就是寄人篱下的养子女的命运吧。

暖言的生母是华裔钢琴家,父亲是英国人。暖言七岁那年的一个傍晚,推门回家的暖言看到了有生之年绝不会相忘的一幕:激烈争执的父母推搡中,父亲手里拿着一把寒光潋滟的刀。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年幼的暖言正巧在这个时候回家。血流如注的母亲倒在客厅的地面上,神情似一只垂死的天鹅。

可怜的父亲浑身颤栗,手中的餐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暖言冲上去推开父亲,父亲这才发现孩子回家了。为了不让暖言看到这可怕的一幕,他下意识地捂住了暖言的眼睛。

他忘记了,自己的双手沾满了妻子的鲜血。

腥甜的血滴覆盖上温热的眼皮,霎时她眼前充斥着橙红,既而一片恐怖的深黑。被判谋杀罪的父亲入狱,一年后查出肝癌晚期死于狱中。失去父母的暖言和小lee被现在这户富有的人家收养。这家人有长女斯蒂芬妮与次子文森特,加上暖言和小lee,四个孩子都得到很好的教育。

寄人篱下,物质上再丰盛,想来也没有得到过什么爱。

弥纱月看着小lee昏迷不醒的脸蛋:他和姐姐一样有月白明丽的脸庞,五官略略稚气。身形高大颀长,讨女生的喜欢。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弥纱月轻轻俯下身子,在小lee的额头上轻轻吻下去。

“亲爱的,你一定要醒来。”

手机嘀了一声,表哥tin发短信来——“你的孕检结果出来了,确实是怀孕了。有空来我这里取报告。tin.”

检查报告出来了?她一阵紧张。病房里安静极了,静得可以听到输液管里水珠滴落的声音。她抿紧了嘴唇,一阵幸福的红晕慢慢地、慢慢地涌上了脸颊,情不自禁地,轻轻将右手护在小腹上。满是初为人母的温柔。

这是他的孩子。她爱的这个人的孩子。

弥纱月带着略略自责的幸福感想:这或许这一天发生的,唯一的一件好事了。这时,一股恶心的呕吐感从喉咙里涌出,她捂住嘴,急急地跑进卫生间……

“救我,暖言,救我。”昏迷中,暖言一次又一次回忆起出事前的一幕幕,似事故镜头的一遍一遍重放。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医院的加护病房。医生和护士在她的床前忙前忙后,对她的苏醒试而不见。

这时候,暗岚推开门走进来,坐在她的床沿。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仿佛他是空气。只有暖言听到他用温存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跟她说话。他神情一反平时的嬉笑,温柔悲伤。似乎是想要提醒她什么。可她一句也听不到。只能见到他坐在床边,眼神温柔悲伤,嘴唇张翕间,听不到半点声音。

什么?岚,你在说什么?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她一再地问。我听不到。为什么我听不到。

无人回答她。他们似乎是阴阳两隔。

眼看着暗岚站起来,转身要走。她异常清醒地拔掉呼吸机,从病房上挣扎着坐起来大喊:“喂!等等!等等!”

呼吸口罩和输液针头一众散落在枕边,医生和护士惊诧地拥上来,将情绪失控的她摁倒在床上。一双手训练有素地将小管镇静剂推进了她的肌肉组织。

刚刚踩点赶到的长姐斯蒂芬妮和哥哥文森特听到动静跑了进来,两人一左一右抱住在药效下无法动弹的暖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妹妹的伤势不是很严重后,斯蒂芬妮赶紧打电话给律师,叽叽喳喳地询问“到底可以赔偿多少钱啊”这类她最关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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