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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起(64)


旋即楚涟漪又将外套的大袖衫脱了,披了自己睡前惯常穿的一件粉色对襟软罗宽绣袍,披了件花褐纹狐狸毛披肩,如此便是一副随时准备入睡的装扮了。
楚涟漪这才重新坐到炕上,转眼又看见炕几上的竹簸箩里的针线,还有自己才绣了半片花瓣的绷子,楚涟漪四处瞧了瞧,最后把这一个竹簸箩锁在了柜子里才放心。
这几日楚涟漪过得也惨,太妃说话从来是要作数的,那日见了乔重华的女红后,便让楚涟漪也多多用心于女红,每一日除了检查经书,还要问问楚涟漪绣品的进展。所以楚涟漪这几日都在跟着暗香恶补刺绣,眼睛差点儿没花掉。
收拾好一切,楚涟漪才拿起笔一笔一划地抄写起经书。
到了三更,院子里除了风声和簌簌雪落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响动,楚涟漪搁下笔,心想,唐楼果然连猴子也不如。
正待要收拾笔墨,楚涟漪忽然看见窗外立了个黑影,如果不是事先心里有点儿准备,难保不被他吓死才怪。
窗户上响起轻轻的叩敲声,楚涟漪深吸了口气,这才打开窗户,唐楼正站在窗外,连个斗篷也没披,发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还有雪化后的水珠子。
“深夜王爷来这里做什么?”楚涟漪的口吻听起来仿佛唐楼是不请自来的模样。
唐楼摸了摸鼻子,淡淡一笑,“大概是酒喝多了,走错了。”唐楼说完转身就走,身影一下子就隐入了黑暗。
楚涟漪那一声“哎”,才出了半声就看不见唐楼了,气得她跺脚,本意上她是决不愿承认是自己邀请唐楼来的,哪知道他这般小气。
楚涟漪恨恨地关上窗,转过头却看见唐楼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站在灯晕里淡淡笑着。
“你……”
唐楼将手里提的东西送到楚涟漪的面前,“想着你深夜还在抄经书,定然是需要我手里这东西的,所以给你送来。”
楚涟漪看了看,是一个四方型银鎏金缠枝莲纹的暖砚炉,看花纹和造型,同自己那银鎏金的香炉十分相配,虽然不是一套,可如果摆在一处看的话,都会以为是一套。
楚涟漪第一眼看去就喜欢。
“多谢你。”楚涟漪从唐楼手里捧过盒子,唐楼则走到炕前的三重铜珐琅火炉前伸手取暖。
“有没有酒驱寒?”唐楼背对着楚涟漪问。
楚涟漪此刻也有点儿拿人手软的意思,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东次间,在那儿的柜子里应该藏着她出嫁前在楚府酿的酒。
楚涟漪用黑漆描金海棠式盘将酒和杯子端到炕几上,“酒有些冷。”
“无妨,屋子里很暖和。”唐楼此时已经大喇喇地坐在了炕左,等着楚涟漪给他斟酒。
楚涟漪瞧着火大,却又有求于人,只好仔细地斟了。
“这酒吃着太甜了。”唐楼皱了皱眉。
楚涟漪心里恼怒,本就不是给你吃的,居然还挑三拣四,想着生气,一把将唐楼跟前的酒杯连同酒壶一同收了搁起来,也不给唐楼再吃。而反观他也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仿佛是嫌弃她酿的酒十分不如意似的。
挑剔,十分挑剔。
如果换了是为楚涟漪自己的事情,她早一脚把他踢出去了,可惜如今却是人在屋檐下。
“嗯,下次酿的时候,我少放些糖。”楚涟漪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容来。
唐楼点点头,“如果白莲酒能用荷叶盛来就更好了。”
楚涟漪忍住怒吼的冲动,温声道:“王爷,听说大理寺少卿王大人的事情了吗?”
“嗯。”唐楼漫不经心地答了声。
“不知道王大人的事情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听说已经将绞刑转成流徙了,皇上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唐楼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玩笑。
“是,这是皇上仁慈。只是王大人流徙,他的家人全部将被赶出京城,王家子孙从此不得入仕,王家这样和全毁了又有什么两样。”楚涟漪焦心地道。
“能保住性命已经是极好了。”唐楼暗示了今上的态度。
这便是站错队的下场,“难道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楚涟漪忍不住撑起身子向唐楼靠近了些。
“你是想我帮你……”唐楼挑挑眉。
“不是帮我,是帮我九姐姐。”
“我为什么要帮她?”唐楼反而问。
楚涟漪为之气结,“毕竟是姻亲。”
唐楼不说话,只看着楚涟漪,瞧不出脸上有任何表情,可那样子简直就是在反问楚涟漪,他可不曾看出过两家是姻亲。她楚涟漪如今在禹王府就好似一个不受待见的客人似的。
这让楚涟漪不由自主想起太妃责骂自己的话。
“王爷想要什么好处?”楚涟漪坐正身子。既然情谊不通,便只能看利益能不能通了。
唐楼面色冷然地撑起身靠近楚涟漪,“我想亲亲你,涟漪。”
楚涟漪万万没想到唐楼能冷着脸说出这样的话,“你休想。”
唐楼也不驳斥,起身走到楚涟漪的内室,从窗户跃了出去。
楚涟漪跟着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他的一片衣角,她赶紧关上窗户,背靠在墙上紧了紧衣襟,恨他滥情,却又偏偏要来调戏自己。
正月十五,元宵。
“今日元宵是京城灯市的最后一日了,老六,你这半月日日往外跑,今日也该护着你妹妹们出去逛一逛了,她们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日能出府的机会。”早饭后太妃饮着茶吩咐唐楼。
唐楼点点头,“自然好,我今日也正好无事。”
楚涟漪听了眼睛都没斜视一下,到太妃吩咐她们可各自散去的时候,径直回了晴岚花韵。
到了黄昏时,杏丫自发地就来八卦了,“王爷同乔姑娘一同出门的,还带了秀姑娘和琪姑娘。”
“你关心这些做什么,是是不是也想出去玩?”楚涟漪逗着杏丫。
“才不是,奴婢只是气不过。哪有不带自己媳妇,反而带个外人的。”杏丫自然是要为自己主子说话的。
楚涟漪只是略微笑了笑,“今年听说有海外的商人远道而来,也为京里献了一组灯。我是不能出去的,你们替我去看看,乐一乐也好,这半年可辛苦你们了。”楚涟漪让暗香拿了碎银子来散给杏丫和芳丫,连同流风、回雪一同给了,放了她四个从侧门出去玩。
她们四个都是年轻的姑娘,哪个不好玩,推托了一阵后,还是没耐住性子,应了下来,打点了侧门守门的妈妈,楚涟漪又派了个婆子跟着去。
如此屋子里便只剩下暗香和暮雨了。
楚涟漪想起前些日子问暗香婚事时,她的害羞,想了想又道:“暗香,今夜我也放你一会儿假,你也去玩玩吧,我这里有暮雨看着就是了。”
“这怎么行,暮雨一个人怎么守得过来?”暗香不肯应。
“有什么守不来的,等你走了我就让暮雨把门锁上。你们回来的时候敲门叫她就是了,你就快去吧,成天在我耳边碎碎念,难道还不许我清净一晚?”楚涟漪推着暗香。
暗香这才应了,回屋去换衣服。
楚涟漪还特地吩咐了暮雨送了一支自己的金钗给暗香拿去,暮雨看着暗香对镜梳妆的样子,便努努嘴笑她。
暗香笑着掐了掐暮雨的手臂,“你早晚也有这一日的。”
暮雨笑着躲着,“我可哪里再去找个安哥哥啊?”
“你,你这蹄子,看我不收拾你。”暗香怒了。
“你还是赶紧梳妆吧,别让人等急了。”暮雨自笑着跑出门去。
楚涟漪在西间听着她二人笑闹,心里也只觉得高兴。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楚涟漪抬头望着天空飘着的一盏盏仿佛星星似的祈愿灯,没来由地就觉得委屈了。
平日倒从没觉得委屈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是今日到了佳节,想着别人都热热闹闹地过着节,只有自己孤零零的,连个小丫头也不如,她们如果遇上好心的主子反而活得还畅快些。末了如果嫁了如意郎,琴瑟和鸣,哪怕日子苦些也是好过的。
楚涟漪搁下抄经书的笔,只觉得自己这心境目前并不合适抄写经书。烦躁间,看见炕几上的竹簸箩,拿起那依然只绣了半片花瓣的绣绷,埋头绣起东西来,这样枯燥乏味的一针上一针下,正好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免得心里难受。
暮雨来请了好几次,楚涟漪这才梳洗沐浴上床歇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西墙上的窗外忽然传来叩击声,楚涟漪立刻就惊醒了,看着高几上留着的一盏小灯将窗外映出一条拉长的人影来,楚涟漪精神紧张地四处找趁手的武器。
却听得外面轻轻传来人语,“涟漪。”
楚涟漪认出那人的声音来,才打开窗户,“你夜半三更地敲门做什么,想吓死人么?”
唐楼见楚涟漪脸色苍白,唇微颤,知道她确实吓着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你来做什么?”楚涟漪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
“想不想去灯市走走,涟漪?”唐楼的笑在灯光下有一种诱人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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