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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夜:蔷薇之花田篇(23)

“我伤害玩偶?”摩杰看着我,琉璃一般的眼眸里反射着淡绯色的天光。他微微抬起下巴,温和的笑容立刻变得讥讽可笑,凝视着我,他抬起了他的手。

我痴痴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就当着我的面将他漂亮如雕刻一般的手拆卸了下来,整只手都拆了下来。

拿着一只手继续看着我的他,眼神麻木,笑容凝固住,好像画上去的,整个人诡异可怕,却也让人油然生出一阵悲凉。

麻木的神情,在这个空间里我已经看到过太多次,所有的麻木都是被太多的泪水洗刷掉了表情后的样子。

他盯着我,微笑着说:“很早的时候,我的哥哥需要我身上的器官。于是,我就想,如果我不需要它们,把它们都给哥哥的话,哥哥就会开心了?所以,我这样做了,用玩偶的身体代替我的,先是一个肾脏,到后来是两个肾脏,不知不觉我就变了。”

“现在这副身体,没有血,没有肉,没有需要食物的胃。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他眯着眼笑起来,虽然那个笑容没有声音,我却能听到空气里漫天弥漫的、清晰无比的讪笑声。

“就拿去吧,杀掉,或者烧毁,或者……”他走过来,一边将手按回去,一边用罂粟花一样的诱惑语气问我,“你还要继续前进,去复活所谓的重楼,一个对你一点儿意义都没有、没有为你做过一点儿事的玩偶吗?你是选择杀了可疑的我,还是选择继续下去?”

“我……”我盯着他,感到他话里藏着的尖刺,每一根都可以直直地刺进我的心脏。

“好吧,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或许吧。无论是重楼在图书馆里发现了他的身份,还是盛花和纯的出现,又或者镏音的死去,都是我的安排吧,你要这样想,我无所谓。可是,这真的是一切悲哀的开端吗?唐果,这真的是一切悲哀的开端吗?你不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吗?”他盯着我,眼眸反射着瑰丽的天色,仿佛在燃烧的大片绯红。

这不是一切的开始,无论是重楼、纯和盛花,还是无辜的镏音,都不是一切的开始。一切的开始,是大片燃烧着的绯红。

大片燃烧着、将整个天空大地都染成红色的火烧云。

“两年前,没有人逼你做出那样的选择啊。唐果。”如魔鬼一样的浅笑给所有的念头都画上了句号。

质疑、愤怒,还有悲伤,其实这些感情都不属于我,不属于我。

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开启这一切的人是我,是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那样悲惨地死去,凭什么一定要是我遭受这么悲惨的命运!所以我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答应了那个人的交易。”

两年前的火烧云之夜,无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他做了什么,他都没有说错,那一天才是这一切的开始。是我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奏出了这首直通悲伤的乐曲。

“一切都是我开启的,你说得没错,一切都是我开启的。是我做出了选择,同样的选择,两次。”莫名奇妙的语言,莫名的眼泪再次从女孩的眼中涌出来,在苍茫的大地上她就像一个柔软的、脆弱的点。

我不愿相信我就是那个女孩,但那就是我。

“两次。”男人似乎惊讶了一下,随即如毒药一样的笑容爬上了他的面孔,他转过身,缓缓向远方走去,“两次,是的,两次。”

“人类啊,真是奇怪,是不是?”摩杰转身有点儿用力地拉住一直痛苦地望着我的冰晶向前走去,好像我们跟上与否也无所谓的样子。

事实上,低头看着地上被我的泪水溅出的一个又一个旋涡,我不知道我还要不要跟上去。如果不是我那晚自私的决定,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会有不该有的牺牲,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我失去一切,不会……

陡然间,整个世界都在变色,好像有人拿着一个巨大的油漆桶,从上而下淋下深黑色的油漆。粘稠的油漆从上而下,马上就要将整个世界笼罩密封。

“唐果。”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拉住了我的手,用力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抬起头,看到了他的脸,那么熟悉的面容——两年来我一直爱着的男人。陡然间,就像被人用冰冷的钢刀刺进了胸口,影沙,我居然再一次忘记了我的身边还有他。

就和在“蜜桃螃蟹”里说出那些伤他的话时一样,我遗忘了我身边还有他。他从来都不曾离开我,我却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忘记我的身边还有他。

上帝啊,我应该收获全世界的憎恨和所有的灾难,为什么你却没有这样做?我望着影沙,又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带来伤害和眼泪,我是让整个故事开始运转的那个人,也是给所有人带来灾难的女人。

“唐果,站起来,我们要继续走下去。不要哭,这不是我认识的唐果。”影沙拉住我的手,脸上露出专门为我而呈现的笑容。

“影沙……”我已经分不清他表情的含义,分不清他是否还记得镏音,是否还记得因为我他最后的好友也失去了。

我夺去了他的一切,我背叛了他的爱。长达十多年的相守,两年的相濡以沫,两年的忍耐和体谅,最终只花了十四夜不到的时间,我就完全背叛了。

“影沙,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一边无可奈何地前进,一边我迫使自己对他说出最不愿意说的话:“影沙,我对不起你,我爱上了另一个男人,我不再值得你去爱。”

他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犯错的小孩,明明我说的话是那么伤人,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愠色,甚至连他的目光都是平和的,好像松软的棉被一样,能带给人安心感。

如果他闹,如果他骂我,如果他打我,可能我还能说下去,但是面对这样的影沙,每说出一个字我的喉咙都好像在流血,痛得无法解脱。

“影沙,你走好吗?回去好吗?现在还来得及,我求你,恳求你,回去好吗?”或许这会是我最后一次与他相见,或许这就是我唯一能给他的结局,但是就这样吧。

我望着他,逼迫自己继续下去。唐果,你的名字就是灾难。事到如今,摩杰的话听起来是那样刺耳,却又那么地真实。

“不要怕,我最可爱的引魂师唐果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美女总是会在每一个故事里获得幸免。因为……她会将灾祸带给她身边所有的人。”

就这样离别吧,因为我只会带给你更多的灾难和悲伤。

“影沙,离开我吧,求……”

“嘘。”他用一根手指压住了我的嘴唇,眯着眼微笑着,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好像看了那么多年,还没有看够一样。

看着我,他缓缓地靠过来。我应该逃走的,身体在拼命地尖叫,不要!可是泪水滑过我的面颊,苦涩的滋味让我的嘴唇自然地张开,仿佛是为了获得新鲜的空气,否则就会窒息。

自然而然地,他吻了我,我的嘴唇如同接纳空气一般接纳了他的唇。

和紫星藏月比起来,他的唇温度偏低,干燥而略带冰冷;和藏月比起来,被他吻的我,没有狂乱的心跳,没有激烈如浪花拍击礁石般的激动。

我们已经认识好多好多年,久到我都快忘记我们是如何认识的了。我认为我应该属于他,他也默认了他应该属于我。这样相爱着的我们,其实很早很早之前就应该拥有一个吻的。

没想到,第一个吻的发生,却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个平常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世界里。

从我的唇上离开,他望着我,明亮的眼中闪现出如火星一般的激情和如碎掉的水晶一般的悲伤。

“好难猜到,我第一次吻你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唐果。”他唤我的名字,我望向他,看到他微蹙的眉毛里有火一样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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