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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184)+番外

宝如转到床尾跪在老太妃脚下握过她露在外的脚,掖进了被窝里,柔柔叫了声祖母。

老太妃两眼阖扇见是宝如,重重点头:“明德回来了否?”

宝如再点头。

老太妃又道:“我的少源呢?”

“说是已到了剑南,不过半个月就能回来。”声调沉沉居然是李代瑁寝室里帷幕一重重,也不知他方才站在何处宝如居然没有看到他。

恰他说话的时候顾氏扶着老太妃坐了起来语儿低低哄孩子一样:“不过是个梦而已瞧把你给吓的,您瞧瞧孩子们这不都好好儿的在这儿呆着?”

她忽而回头,笑吟吟望着宝如握过她的手递给老太妃:“宝如快告诉你祖母,你这不是好好儿的?”

虽说几番交手,宝如其实连顾氏的裙边都没有摸到过。她性子缓柔,心机绵沉,虽叫李代瑁送到了洛阳,但老太妃一病,立马就回来了。

此时无事人一样,祖孙三代,表面上看着,父慈子孝,果真是个齐全人家。

老太妃攥着宝如的手握了两握,又道:“还有少瑜,说是去逻些接悠悠了,这都多久了,还不回来,老二,你此刻就派人,把他给我追回来。”

李代瑁踱步至床前,低眉望着老娘,亦是哄孩子一般:“孩子们我都会替你找回来,一个不差,好不好?吃饭,吃药,好好养病,勿要操心这些。至于那个梦,既你这般害怕,何不告诉儿子……”

老太妃再看一眼宝如,却依旧摇头,道:“罢,罢,我知道不过是个梦,你们也别问了,只将我的孩子们都给我找回来就好。”

李代瑁要去上朝,临行,又回头,低声道:“宝如,你来!”

公公有唤,老太妃立刻送了宝如的手:“你爹在叫你。如今你是府中长媳,快去听听,看他有什么嘱咐。”

宝如不着痕扫了顾氏一眼,她象牙白的脸上波澜不惊,恍如置身事外,全然没有一丁点的好奇或者兴奋,仅凭她的脸色,打死宝如也不能相信,她会把自家儿媳妇药翻了,送到丈夫床上去。

盛禧堂是仿皇宫大殿的建筑,布局阔朗,出寝室,老太妃平日起居,宴客的小花厅,再往外,还有正厅,出正厅,才是前厅,也就是季明德和李悠容此刻呆着的地方。

宝如今天穿着白色对襟双织暗花的纱裳,于这黑沉沉的大殿中,是抹最亮眼的白。不过转眼的功夫,进了花厅并不见李代瑁,穿过花厅至前厅,一路也未见他的人。

再折回来,却又见李代瑁站在花厅与寝室间的珠帘处。顾氏的身影隐隐绰绰,就在杌子上坐着。

李代瑁转到老太妃平日坐的那把铺着猩红坐垫的禅椅上坐了,道:“你娘要侍疾,这些日子不能出府,也不能理事,府中诸事,你得操持起来。”

宝如就站在珠帘外,转身去看顾氏,她正极温柔的,在替老太妃掖被角。

她叉腰福了福,道:“好!”

李代瑁穿着朝服,戴硬幞,两拳轻握在椅背上,望着面前白衣胜雪的儿媳妇。

由国及家,他终归仍旧攥于手中,反观季明德,还是嫩了点,因为一个杨氏,就任他拿捏了。他其实是希望家和万事兴的,阖阖绊绊,彼此包容,一家人齐齐全全。

他又道:“玉卿这两日就要回来,她仍会住在上东阁。你是长媳,劝劝她,既嫁入荣亲王府,她就是我荣亲王府的人,大人间的事情孩子们不要插手,只要她肯听话,仍是我荣亲王府的世子妃。”

宝如忍不住一笑:“父亲,这事媳妇做不来。”此时放尹玉卿出来,她杀人的心都有,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

李代瑁这是强人所难呢。

“王爷放心,我劝她既可。”恰此时,季明德走了进来,接过话茬说道。

年青俊朗的儿子,玄色锦袍,高大英武,站在娇小的宝如身侧,郎才女貌的一对。若尹玉卿也像宝如这般乖巧,李少源也是齐全的一家,再帮少廷娶房贤妻,这个家便齐全了。

李代瑁当即站了起来:“宝如自回府,还未入过宫。八月初一是皇上的十二岁生辰,诸侯十二岁而冠,也是他的弱冠礼,既你们母亲无法出门,后天就由宝如带着悠容入宫,少廷会一路陪着你们。”

这两父子大约就是相书上所说的,八字犯冲,李代瑁一见季明德便是下意识的皱眉,季明德亦是满身的不自在,一山不容二虎,他们恰就是同居于一个山头上的两只公虎。

目送李代瑁离去,顾氏自屋子里走了出来,笑盈盈迎上季明德,道:“几番见面,我就说这孩子怎么生的那么像王爷,却原来果真是王爷的血脉。”

这是真正意义上俩人的第一次见面,按理,季明德此时该跪拜,行大礼唤顾氏一声母亲的。顾氏是这样想的,所以站在门上,笑盈盈的等着。

宝如颇觉得有几分可笑,毕竟季明德迄今为止,还没叫过李代瑁一声爹呢。至于顾氏,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进了寝室。

老太妃叫衔香扶着坐了起来,昏睡的久了,见一个穿着玄色锦佩,腰缀青玉的高大男子站在床前,她有些恍神,暗道儿子方才分明走了,怎的又回来了呢?

待季明德唤了声祖母,老太妃才回过神来,这是她的二孙子。

望着这个子高高,英武帅气的孙子,老太妃便要可惜半路夭折的那个。听说当初在光禄寺办差,满长安城人人都认识的,可惜她不曾见过面,一个男子,声响都没的,就那么没了。

她道:“前夜我做了个噩梦,竟是梦见你没了的大哥,他说自己在一处山里头,总是走不出去,醒来之后,我便心中难安,想要叫你来问问,他当初究竟是怎么没的?”

于这老太太,季明德当然不能说季明义是亲爹下的令,养父杀在关山里头的。

“在关山中失足,溺水而亡。”季明德道。

顾氏亲自搬了杌子过来,眼神示意他坐,因她的眼神太过温柔绵善,季明德倒是多看了她一眼。

李代瑁年近不惑依旧龙精虎猛,他这妻子也生的极妙,瞧外表果真端庄贤淑,温柔宜家,但眼神中又颇有几分妩媚,媚的叫人很不舒服。

老太妃深深叹了一气,道:“八月初一是正日子,你替我到草堂寺敬回香,替他颂些经,超渡超渡,如何?”

八月初一,恰是宝如要进宫的日子,皇帝成冠礼,是为早日执掌朝政,荣亲王府的女眷必须要参加的。季明德回扫了眼宝如,她深深点头,意思是自己能应付。

季明德仍旧五心不定,敌不过老太妃殷切的目光,却也点了点头:“那孙儿就替祖母走一趟。”

自打入王府之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定,却又说不上来究竟那里不对劲,出了盛禧堂依旧愁眉不展。

俩夫妻自上东阁抄捷径,要回海棠馆。

宝如自来见季明德,除了胸有成竹的杀人,便是狞笑着扒人皮,还从未见他这般焦灼浮于表面,忍不住劝道:“不过入宫而已,有少廷陪着,你又何必担心呢?”

八月秋风初起,吹着季明德袍袂烈烈而响。

他道:“我总觉得,顾氏此人不善。”

宝如心说,岂止不善,软绵绵一把绕指柔刀,是得小心谨慎提防。偏偏她干的,还是谁也摆不到明面上的事儿。

她在洛阳,李代瑁重重护卫严守,宝如当然动不得她。但如今她转身又回了王府,这事就另一说呢。那天夜里吃的亏,宝如当然没忘,慢慢儿的觑谋,就得给她还回去。

她率先一步下山,白袄纱裙,衬着青青石阶,两旁绿草如茵,格外的朝气蓬勃。

“玉卿不过个天真妇人,便嘴欠些,你待她太狠了些。”她回头,小声的劝着:“你所谓能帮父亲劝服她的法子,不会是一刀抹了她吧?”

季明德刚才夸口,说要帮李代瑁劝服尹玉卿,但宝如觉得他对待妇人,最大的耐心怕就是一把捏死。